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因而,他沒有再上前補一刀,而是飛身而去。

……

見那名殺手離去,陸霽稍稍鬆了一口氣。

但此時火勢太大,若他再不離去,恐怕也隻能同先前那個人一樣,被活活燒死。

一片火海之中,陸霽拚著最後一口氣,用儘最後的力氣,掙紮著掀開了床板,跳進了床底下的洞來。

沒人知道,這屋子裡的床板之下還藏著一條地道,而這條地道就連著城西的地藏菩薩廟。

這個屋子已經荒廢了許多年,這條地道,還是陸霽小時候,在蝦子巷和小夥伴一起玩躲迷藏時發現的。

這條地道究竟是何時何人而建,已經不得而知。

想來這蝦子巷本就是藏汙納垢之處,其中不乏打家劫舍的綠林大盜,許是此處是他們在金陵城的藏身之處,便利用著這條地道,將贓物一一都運出金陵城。

陸霽潛藏在此,也因為這條密道是最後的逃生之路。

……

他咬牙跳進了密道之中,饒是他%e8%83%b8`前的傷雖不致死,還是因為失血過多,渾身沒有力氣,爬了一半就暈厥倒地,失去了意識。

他以為自己就要死掉,再也無法見到蕖香的時候——

五姥姥救了他。

……

那日,恰逢五姥姥在城西的地藏菩薩廟裡給金陵城裡的窮人義診,待她欲要歇息之際,忽聞到一股濃鬱的血腥之氣,卻不知是從何而來。

此時,姥姥收養的一條小黃狗便扯著她的褲腿往後院的枯井走去。

果然正是這口枯井裡頭傳來的血腥味。

當下,五姥姥相求了隔壁的小夥子下井去一探究竟。那小夥子沿著枯井的密道,發現已經昏迷的陸霽,將他救了上來。

陸霽被救上來時,眾人皆都嚇了一跳,都以為這個少年死定了,但五姥姥卻察覺到他尚有一絲微弱的氣息。

饒是五姥姥醫術了得,也差點救不回他,真可謂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。

待陸霽重新睜眼醒來,模糊的視線,看到的卻是那碩大、慈眉善目、低垂著眼瞼俯視著芸芸眾生的地藏菩薩佛像,似乎在無聲地說道:“我不下地獄,誰下地獄。”

那一刹那,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。

直到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婆婆對著他笑道:“孩子,你經‘死‘’過一回了。”

“重新活過來的感覺,如何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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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 落花時節又逢君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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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用一種顏色來描述陸霽,那便是灰色。

無數個漫長孤寂的黑夜,融合晝夜辛苦做出的白豆腐,那便成了黯淡的灰,他的人生底色。

爺死了,爹死了,娘跑了,隻剩下他,孤魂野鬼一般,飄蕩在終日不見陽光的蝦子巷,挑著擔子,日複一日地叫賣豆腐。

曾經,讀書是他唯一的樂趣。

但隨著他讀的書越多,他卻無法再感到快樂。

未讀書之前,他隻是渾渾噩噩的活著。

讀了書之後,他醒過來,好似天生瞎了眼一般的人第一次睜眼看清了這個世界,對現實的臟臭更加難以容忍。

你說,是當一個愚蠢卻快樂的豬好。

還是當一個清醒卻痛苦的人好?

他不知道答案。

沒有人給他答案。

這樣的灰暗人生,雖然隻有短暫的十幾年。

他卻也受夠了,像是一個不斷受著鞭撻的牲口,不忍其重栽倒在地。

當他因失血過多昏倒之際,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是前所未有的輕鬆。

飄飄然的感覺,讓他有幾分沉醉。

如果死後是這樣的感覺,好像也不是一件壞事。

聽說,人快死的時候,會看到此生最留念的畫麵。

他看到的畫麵,卻是明晃晃的一片極白之色。

待仔細看清楚時,卻是皎潔的月光傾灑在寬闊的江麵之上。

河畔有一個紮著兩個小發髻的小女娥,那一雙燦若星河的雙眸望著他,天真爛漫地對他問道:“阿霽哥哥,你要走了嗎?”

他不由自主地點點頭。

那個小女娥又問道:“那你找到答案了嗎?”

他沮喪地搖了搖頭,喉嚨泛起一陣苦澀,他不但沒有找到答案,就連自己的命也弄丟了。

那個小女娥卻對著他微笑道:“沒關係,等我找到了,就來告訴你。你忘記了嗎,咱們約定過的呀。”

他癡癡地點了點頭。

他本想對小女娥揮手告彆,卻眼睜睜地看到她蹦蹦跳跳地越走越遠,眼看就要被奔流不息的河水所淹沒了。

他心中焦急,衝她大喊一聲:“水裡危險,快回來!”

那個小女娥卻不回頭,毫不停留地就走進了河水深處。

大河驚天駭浪,卷起了三丈高的浪潮,就像是一隻猛獸張開了大嘴,吞沒了她那嬌小的身影。

她隻留下一個背影,對著他揮揮手告彆。

“阿霽哥哥,等我找到答案了,我再來告訴你。”

下一瞬間,洶湧的河水吞沒了她的身影。

“危險——!你快回來!”

他受了驚嚇,從噩夢之中醒來。

他受了重傷,動彈不得,隻能睜眼抬眸,對上荒敗大殿之上,那一尊泥塑的地藏菩薩慈眉善目、俯視眾生的眉眼,他心頭湧上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愴之情,乾澀的眼角卻哭不出來。

他明白,這一場名為人生的賭局還未結束。

五姥姥問他重新活過來感覺如何?

他並沒有回答。

隻是閉上眼,重新陷入了熟悉的黑暗。

心中的念頭猶如雜草一般瘋狂生長,直至占據了他整個心緒。

好、想,好、想再一次見到她。

原來,曾經那些萌芽紮根在心底的牽掛,無知無覺之間,早已經變成刻骨銘心的愛戀。

……

他躺在病榻之上,動彈不得,卻也給了他充足的時間,去思考近來發生的所有事情。

那兩個殺手,究竟是何人?

他們和虎二之間,到底有什麼聯係?

他們%e8%83%b8`前,為何都有一個眼睛的刺青?

他思來想去,一個大膽的猜測在他腦海中逐漸形成。

那兩個殺手,和虎二不是一夥的,甚至是來殺虎二的。

回想起來,當初虎二躲避在蝦子巷,看似是為了躲避官差。更多的,恐怕是為了躲避這些人。

諾大的金陵城,蝦子巷又是魚龍混雜之地,藏汙納垢之所,躲在蝦子巷,更能掩其蹤跡,這就是所謂的“大隱隱於市”。

那虎二和西門小官人藏身在蝦子巷,原本的計劃是等待風聲過了,無論是官府,亦或是那兩個殺手,皆都以為他們逃出金陵城了。待到那時,他們自可大搖大擺地離去。

設想,假如說虎二和那兩個殺手是一夥的,以他們三人之力,哪裡去不得,又何必潛藏在蝦子巷?

既然不是一夥的,要解釋為何虎二%e8%83%b8`前也有個眼睛的刺青,那隻能有一種可能——▼思▼兔▼網▼文▼檔▼共▼享▼與▼在▼線▼閱▼讀▼

那就是虎二原先也是那個神秘組織的一員,不過他後來變成了叛逃者。

這樣一來,也能解釋清楚,虎二一個粗莽漢子,為何能有製作十分逼真的假銀鈔。要知道,製作假銀鈔是一項極其繁複、複雜的工藝,從最初的紙料的選擇,到圖案的炮製,再到印刷,無論哪一項,都不是一己之力能夠完成的。

想來,那虎二原是神秘組織的一員,不知因何原因,他從那組織叛逃出去,並偷走了大量的假銀鈔。

但因假銀鈔麵額太大,容易引人注目,暴露行蹤。這虎二便聯合那西門小官人做起了販賣娼/妓/女子的皮肉勾當,用此法將那假銀鈔洗白。

那虎二乾這勾當,本十分得心應手,誰知在金陵城被人拆穿識破,暴露了行跡,不僅官府在抓捕他,那個神秘組織得到了他的行蹤,派殺手趕來,也要置他於死地。

隻不過陰差陽錯之下,那個風雨夜,他為了保護蕖香,殺掉了虎二,打斷了所有人的計劃。

那兩個殺手,或是將他錯認成了虎二的同夥,或是從馮興那裡得知自己是殺死虎二的真正凶手,便前來殺掉他,斬草除根。

如此以來,這些事情便能說得清了。

但是,他心中卻橫亙著一個更大的疑問。

那個製作假銀鈔、又豢養著武藝高超的殺手的神秘組織,究竟是何人?他們到底有什麼目的?

這一切都讓他細思恐極。

劫後餘生,他愈發感到後怕,也格外感到慶幸。

幸虧無論是在官府的記錄,還是在馮興的口供,都沒有蕖香。

否則,假設那個神秘組織盯上了蕖香,後果不堪設想。

……

躺了大半年的時間,他終於能夠下地行走了。

他從五姥姥那裡得知,花魁娘子陸麗仙逃走了,連帶著也逃走了一個楚雲閣老鴇花了五百兩重金買回來的一個“瘦馬”。

聯想到那場大火,還有蕖香被那個老鴇逼問的事情,他隱隱猜到,蕖香恐怕牽涉其中。

如此以來,可想而知,蕖香的處境十分危險。

然而,儘管他迫切想要再見到蕖香,可是他隻能按捺不動。

一來,他不確定,那夥殺手是否還會再找來。

二來,以他現在的力量,完全無法幫助蕖香逃離困境。

他想要幫助她,唯一的辦法,那便是擁有更大的權力。

因而,他將目光瞄向了金陵城最有權力的地方——淮安郡王府。

……

等他完全養好病之後,已經距離那一夜的風雨夜,已有將近兩年的時間。

他重新化名為“陸吉”,投到了淮安郡王府的門下。

一開始,他隻是當了一個打掃馬廄的小廝。

淮安郡王府上上下下皆都是勢利眼,那些家生子奴才,瞧見他是外頭來的,沒有根基,又年輕,便處處作踐欺負他。

給他吃餿了的窩窩頭、在他的被褥上潑灑上馬尿、克扣他的工錢等等,這些屈辱,他一一都忍了下來。

他已是死過一次的人了,連死都不怕,還怕這個?

他一直耐心等待機會。

終於,在一次郡王府上上下下都出動,去金陵郊外的棲霞山秋獵時,小世子趙珍所騎的小馬駒不知怎的,突然發起瘋來,眼看著就要衝下懸崖,造成人馬兩亡的局麵。

就當眾人不知所措、尚未反應過來之際,是他衝上去,拚死攔住了發瘋了的小馬駒,拽住了韁繩,救回了小世子趙珍。

他“忠心救主”的行為,得到了老郡王的大加讚賞。趙珍的生母丁夫人,更是對他感激不儘。自此,他在郡王府的地位一躍升天,從一個最低賤的奴役,成為了小世子趙珍的貼身大伴。一時間,風頭無兩,成為郡王府裡在主子麵前最能說的上話的下人。原先那些瞧不起他的下人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