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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霽低著頭,眼中閃過一絲陰翳,不卑不亢地說道:“阿吉得王妃抬舉,已是天大的恩賜,不願再多奢求。融老先生身份尊貴,身邊有無數的能人誌士、英雄豪傑為之效力,陸某不才,卻有自知之明,螢火之光,不敢與明月爭輝。”

丁氏聽他這番話,臉上露出不悅之色,冷冷地說道:“陸先生當真不肯為祖父效力?我跟在祖父身邊這麼多年,從未見過祖父對一個人如此上心,三番五次地想要抬舉你,你都拒絕了。常言道,人往高處走,水往低處流,難道你願意一輩子屈尊人下嗎?”

陸霽低著頭,沉默不言。

丁氏瞧他這個樣子,扶額歎氣,“罷了,你的話,我會原封不動轉告給祖父的。”

“謝過王妃娘娘,小人告退。”陸霽退下了。

……

地位尊崇的融國老,為何不惜屈尊,三番五次來信,邀請郡王府的一個下人陸霽北上京城,為融氏一族效力,卻要從五年前的一樁事說起。

當年,陸霽從發狂的小馬駒背上救下小世子趙珍之後,就一直在趙珍身旁服侍,踏入了郡王府的後宅之中。

深宅大院,總是藏滿了秘密,淮安郡王府也不例外。

有些秘密,是心照不宣的。有些秘密,是絕對不能見光的。

他跟在趙珍身旁,幾乎日日都能見到丁氏。久而久之,細心的他,察覺到一些蛛絲馬跡,低劣玉佩、大紅汗巾子,這些下等男子的貼身東西,都不應該屬於一個高貴的郡王妃。

他窺見了郡王府中最為不堪的秘密——

郡王妃丁氏與侍衛潘俊有私情。

但出於自保,他並未作聲。

直至五年前的一個炎炎夏日,老郡王帶著長子趙勃前往京城給攝政王賀壽去了,家中無人管束,又兼酷暑難熬,淮安府的下人們多半都因日長神倦之時,要麼偷著打盹,要麼關門閉戶,吃酒抹牌去了,一時之間,府上四處鴉雀無聲。

陸霽因要跟著趙珍到學堂取幾本書去,路過後花園,隱隱地聽到山子石洞裡傳來了男女的歡愉之聲,當下心中一驚,以為是丫鬟和小廝在裡麵偷情。本不欲多事,正要走時,忽聽見山子洞裡頻頻傳出來的嬌%e5%90%9f之聲,十分熟悉,正是淮安郡王妃,丁氏。

想來這丁氏是個不守本分的婦人,趁著老郡王和長子趙勃前往京城給攝政王顏巽離拜壽,家中無人,竟支開了伺候的丫鬟嬤嬤,竟和姘頭在後花園的山子石洞裡幽會,大膽至極。

陸霽心中十分震驚,卻也裝作毫不知情,正要走開之際,忽聽前麵傳來聲音,說是趙勃回來了,如今正往後宅裡走呢。

原來這趙勃跟著父親到了京城,水土不服,一連拉個半個月的肚子,隻待了一個晚上,便馬不停蹄地回來了。

聽到趙勃突然回來了,陸霽心中一凜。

趙勃對丁氏和趙珍母子懷恨在心,若是他撞破了丁氏的奸情,便是一場滔天大禍,連帶著他也會受到牽連。他剛剛在郡王府站穩腳跟,所謀之事都還未做,萬萬不可折在此處。

不得已,他隻能幫忙遮掩過去。他讓趙珍在山子石洞前大聲背書,趙勃一聽到念書聲,便厭煩地不得了,頭也不回地連忙走了。

那山洞裡的丁氏聽到聲音,自然警覺,便趁著旁人不注意,從後麵溜了出去。

這一場禍事,也就被遮掩了過去。

丁氏雖逃脫一劫,但陸霽卻是大禍臨頭。

他如今知曉了主子的隱秘之事,為防秘密泄露,那丁氏恐怕對他起了殺心,欲要除之後快。

他必須留有後手。

果不其然,丁氏先動手了。

……

三日之後,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。

一個黑影半夜潛進他的房中,對著床上的鋪蓋狠狠紮了許多刀,自以為大功告成,掀開一看,卻是個稻草紮成的假人。

“是王妃派你來的吧。”

陸霽安然無恙地從角落裡走了出來,手持著一盞蠟燭。借著亮光,他瞧見前來的殺手,正是丁氏的姘頭,郡王府的侍衛,潘潘俊。

潘俊見失手,又要拔刀相拚之際,忽聽到陸霽不緊不慢地說道:“想來王妃派你來殺我,不僅是因為我撞破了你們的奸情,更是因為我已經知道——”

“小世子趙珍並非淮安老郡王的親生兒子。”

果然,此話一出。

潘俊雙目瞪大,一臉不可置信,“你是怎麼知道?!”

陸霽盯著他握著尖刀的左手,嘴角勾起一絲玩味的笑容,幽幽地說道:“因為小世子趙珍和你一樣,都是天生的左撇子。”

潘俊目露凶光,“既如此,你更不能活了——”

於是揮刀撲了上前,然而眼前這個年輕男子,竟紋絲不動,大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氣勢。

刀尖隻離他隻有咫尺之際,他竟然笑了。

這個笑,是對於整個棋局,無論黑子白子,都了然於%e8%83%b8的自信。

“若是我今夜死了,明日,金陵城大街小巷的人們都會知道,郡王妃與護衛有私,小世子趙珍並非老郡王的親骨血。你們,可要賭一把?”

潘俊的刀尖停在了半空中,離那一雙古潭幽深的眸子,隻有咫尺的距離。

潘俊知道,此人絕不是扯謊,定會說到做到。

此事乾係太大,他決不能輕舉妄動。

正在他沉默之際,麵前的男子又%e8%83%b8有成竹的一笑,幽深的眸子一閃,“與其拚個兩敗俱傷,不若我們,珠聯璧合,通力合作?”

丁氏答應了他的要求。

他也不遺餘力地幫助丁氏母子。

小世子趙珍所做的那些詩篇,皆是出自陸霽之手。

再加上趙珍十分聰慧,口齒伶俐,十分可愛,丁氏又哄得老郡王開心極了,這對母子,將淮安郡王府牢牢把持。

自此,他終於獲得了郡王妃的信任,真正在郡王府站穩了腳跟。

……

然而,令他出乎意料的是,自己把這一切都想象的太簡單了。

他一開始,以為這丁氏是個不守本分的放/蕩/婦人,耐不住寂寞,才勾搭上侍衛潘俊。

後來,他才驚覺,原來這一切,無論是丁氏、潘俊,乃至小世子趙珍,背後都是晉嶺融氏的安排。

他們,都是晉嶺融氏安插在淮安郡王府的三枚棋子。

丁氏出身不高,原是晉嶺融氏府上的一個女/優/伶。後來,淮安老郡王到府上做客,酒後亂性,和這丁氏有了私情。

那晉嶺融氏的家主融震聽後,大筆一揮,作成人之美,將丁美人贈與了淮安老郡王當侍妾。

後來,這丁氏竟有了天大的造化,生下了趙珍。又因淮安老郡王的原配死了許多年,府中主母的位置一直空著,這丁氏母憑子貴,這才當上了淮安郡王妃。

隻是,她出身不高,這淮安郡王府的主母竟是美優伶出身,傳出去太難聽了。這晉嶺融氏便送佛送到西,將這丁氏認作了乾孫女,抬高了身價,對外宣稱淮安郡王府的主母,是晉嶺融氏的嫡女。

至於她真正的出身,晉嶺融氏不說,郡王府不說,旁人自然不知道還有這一層秘辛。

這一切的幕後推手,便是晉嶺融氏。

想來那淮安老郡王日夜被酒肉掏空了身子,已經斷絕了子嗣。而丁氏隻是一個妾室,若想站穩腳跟,在淮安郡王府博得不敗之地,最穩妥的方法,便是子憑母貴。既然和那淮安老郡王生不出孩子,丁氏便鋌而走險,去和侍衛潘俊私通,弄大了肚子,謊稱是老郡王的血脈。

晉嶺融氏煞費苦心地下的這一盤大棋,隻差最後一步,便是贏家通吃。

陸霽暗自揣摩,若是他來執子。

那麼下一步,便是除掉嫡長子趙勃,那幼子趙珍自然成了唯一的嫡子。待淮安老郡王咽氣之後,這郡王府就被丁氏和背後的晉嶺融氏牢牢把握了。

然而,問題是,晉嶺融氏為什麼要如此煞費苦心,曆經將近十年時間,布下這麼一盤棋?

天下人誰人不知,這晉嶺融氏可是富甲天下的錢袋子,皇帝窮了,打仗掏不出銀子,還要找他們家借錢。

淮安郡王府雖說是尊貴,可放眼天下,卻隻是普通的勳貴人家,何至於要讓晉嶺融氏如此煞費苦心。

他思來想去,唯一的可能,那便是——

兵權。◢本◢作◢品◢由◢思◢兔◢在◢線◢閱◢讀◢網◢友◢整◢理◢上◢傳◢

淮安郡王當初是跟著顏巽離打天下,也是鎮守本朝八方的異姓王之一。雖然近些年來,這八位異姓王對軍營的掌控有所減弱,但在軍營裡仍然有大量的舊部,有不可輕視的號召力。

晉嶺融氏謀取淮安郡王府的掌控,可謂是醉翁之意不在酒,其意不言而喻。

他們要控製的,不是小小的淮安郡王府,而是兵權。

如此說來,恐怕另外七個異姓王,淮安老郡王也安插了眼線。

管中窺豹,可見一斑。

這晉嶺融氏的野心也實在太大了。

……

前幾年,潘俊死了,他與郡王妃丁氏的秘密,也跟著到了地下,再也不見天日。

趙珍也愈來愈得老郡王的喜愛,甚至於到了給攝政王上書,由幼子襲爵的程度。

這背後,陸霽可謂是功不可沒。

丁氏如實向晉嶺融氏的家主融震表明這一切後,融震竟然對淮安郡王府的一個下人頗感興趣。他甚至讓丁氏對陸霽說,隻是屈尊一個小小的淮安郡王府,實在是浪費人才。不若來到京城,晉嶺融氏定會保他一鳴衝天,平步青雲。

陸霽拒絕了。

誠然。若他搭上晉嶺融氏這座大山,從此便是一飛衝天,再也不用屈尊他人之下。

然而,這也同樣是與虎謀皮。

晉嶺融氏,這樣的龐然大物,又要著那樣的野心,這不是他一己之力,就能夠駕馭了的。

更何況,還有一個她。

他自己一人,行走在深淵之上也就罷了,但他不願,也絕不會將她牽扯進來。

說他心機深沉也罷,說他機關算儘也罷,他唯一的心願,就是讓她生活在陽光之下,成為她想成為的人,過她想要過的生活。

而他,哪怕墜入深淵,也甘之如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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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6章 報君黃金台上意(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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蕖香得淮安郡王妃賞賜的消息,不出一日,便在女兒河都傳開了。

原先那些瞧不起蕖香的姑娘們,此時也態度大轉彎,不再冷嘲熱諷,打了照麵也會規規矩矩地喊上一聲:“蕖香姑娘。”

拜高踩低,這本就是女兒河最尋常不過的事情,沒人覺得不妥,也沒人憤世嫉俗。

隻不過,平日裡最瞧不起蕖香的潘婉兒和李湘君,卻是再也沒出現過。

自那日謝佻來後,沒瞧上潘婉兒,卻將李湘君帶走了,這對潘婉兒來說,可是天大的折辱。

自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