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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後,她便不再來這畫春樓。聽說憋著一口氣,在麗春院苦練歌舞,說是定要當上那花魁娘子,好叫眾人瞧瞧,她才是這女兒河的翹楚。

潘婉兒不來,那李湘君也甚少出現。

近來,她與謝公子打得甚是火熱。聽說謝佻待她甚好,不僅送衣裳打頭麵首飾,就連四月去莫愁湖賞牡丹,也帶著她一起去了。於李湘君而言,如今攀上這麼一個高枝兒,也就心滿意足了,無需來畫春樓練那勞什子的唱曲了。

她們兩個不來,蕖香再無需平白遭受白眼和冷嘲熱諷,日子好過了許多,就連腰板,也挺直了些。

這日,姑娘們聯係完唱曲散去後,她卻留了下來,對著蘇昆生說道:“蘇先生,我近來對那一支《鳳來舞》有了新體會,想出了幾個新舞步,不若今日跳給你看看。”

蘇昆生聞言,頗感意外,這是頭一回,這個小丫頭子主動說要給他跳舞,倒是一件稀奇事。

蘇昆生點頭應允,拿出琵琶,彈奏了起來。

隻見蕖香手持著一把桃木劍,徐徐站起,揮劍起舞,有些動作雖然稍顯生疏,卻比往前練習之時,流暢許多。

蘇昆生的曲子又一開始的平緩,逐漸變得激昂,蕖香的舞步,也漸入佳境。那一雙清麗的眸子,不再黯淡,而是閃若寒星,大放異彩。

隻見她的舞步,快時,流風回雪。緩時,輕雲蔽月。其靜若處子,其動若長虹貫日,手腕翻轉,行劍之際連綿不斷,遠而望之,皎若太陽升朝霞。近而觀之,灼若芙蕖出淥波。

蘇昆生麵露驚異之色,他彈琴速度越來越快,就要到了全曲的縞潮——鳳遊九天。

這一曲,乃是殘曲。此段“鳳遊九天”,難度極大,而且僅憑蘇昆生模糊的記憶,編寫了舞步,但反反複複來回修改,總是不儘人意。

以前每每蕖香跳到此處,總是磕磕絆絆,不成個路數。

而這一次,隻見她全神貫注,眸子瑩然有光,神采飛揚,已然是人劍合一。到了此曲最為激昂之處,隻見她往前踏出半步,旋轉回舞,衣袂飄飄,絕然出塵。手腕翻動,將那一柄桃木劍,竟舞出了寒如高嶺之巔的絕世寶劍。

她腳下踏著的舞步,如揮舞著翅膀,遊於九天的鳳凰。

她手腕翻轉的劍花,燦若狂風驟雨之中,傲然綻放的蓮花。

忽然,蘇昆生的的琴聲戛然而止。

蕖香閉上眼睛,揮舞手中的桃木劍,用力地刺向了空中。

隻見桃木劍飛上空中,有如破竹之勢,而她也飛身一躍,正如那一飛衝天的鳳凰。

伴隨著蘇昆生的一聲清麗的笛聲,桃木劍從半空中落了下來,一躍而起的蕖香睜開秀目,欲要去接那一把桃木劍,卻失了手。

“啪嗒”一聲,桃木劍掉了下來。

她“哎唷”一聲,跌坐在地上。

這一支舞跳下來,她用儘力氣,大汗淋漓,再也支撐不住,癱坐地上,十分沮喪地說道:“雖然練習了好幾次,還是很難接住劍。”

儘管她最後失誤了,但蘇昆生難掩激動之色,他一連道了三個“好”字,興奮地搓著手,連白胡子也抑製不住地抖了起來。

蕖香剛剛所跳的鳳來舞,雖不甚完美,較故人所跳的原舞,也顯得青澀。

但是,瑕不掩瑜!蕖香的鳳來舞卻有獨屬於她自己的韻味。

若說昔日故人所跳的鳳來舞,是非梧桐不棲、孤傲地翱翔在萬丈碧空之上的老鳳凰,那麼剛剛蕖香所跳之舞,卻是羽翼剛剛豐滿,第一次振翅展飛,仍然對這個世界尚充滿著無限好奇的雛鳳。

今日,能夠一睹彆樣的鳳來舞,卻已是天大的意外之喜。

蘇昆生親自給累趴下的蕖香倒了一盞茶,卻不等她喝一口,便迫不及待地說道:“隻是幾日不見,你的舞藝怎地提高許多。還有,最後的拋劍回舞,你是如何想出來的?”

蕖香將茶盞中的茶,仰頭一股腦都“咕咚咕咚”都喝儘了,這才摸了摸腦袋,傻嗬嗬地說道:“這是我做夢想出來的。”

此話並不假。

那一日,她在夢境之中,看到了自己的親娘上官晴灩一身戎裝,手持一把寒光凜凜的寶劍在燕州城樓上奮勇殺敵,那英姿颯爽的身影給她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。

相較於父親沈承影如雷霆之勢的刀法,上官晴灩舞劍之時,身形優美飄逸,其劍卻直指敵人喉嚨,一招製敵,一劍封喉,如此飄逸而又犀利的劍術,蕖香深受震撼。

她受到來自親娘劍術的啟發,便想出了最後的舞步。

此外,至於她為何進步如此之大的緣故,想來是因她心境大不相同了。

原先的她,前途未卜,心境雜亂,本就無心練舞,就算是硬著頭皮跳了,也帶著一種孤僻的風格,未免太過劍走偏鋒。

如今她得知了自己的身世,又重新見到了陸霽,疏玉,前途一片未來,心%e8%83%b8開闊了許多,練起舞來,也更加心無旁騖,因此,舞技大有提升,少了幾分孤僻,多了幾分渾然天成的大氣。

這其中的具體緣故,自然很難向蘇先生明說,隻好說自己是在夢中想出來的。

蘇昆生並不糾結蕖香到底是不是在扯謊,他此時仍然沉浸在剛剛的鳳來舞之中,出神發怔,撫著胡子,不由自主地說道:“像,有七分像了。”

蕖香之舞,雖然和記憶中的故人舞姿,並不完全相似,那一份清絕的氣勢,卻是有七分的神似了。

若說不像,蕖香到底還是個剛剛十三四的小姑娘,相交故人,差了二三十年的閱曆,清麗有餘,卻少了三份淩厲,還有一種睥睨眾生的傲氣。

不過,已有七分像,已是不易。

那故人本是天人之姿,一曲《鳳來舞》已是絕唱,如何還能奢求?!

今睹新曲,思及故人,蘇昆生悲喜交加,老淚縱橫,既高興,又哀歎,用帕子抹了眼淚,哽咽說道:“蕖香,老夫真的要好好謝謝你。”

看到蘇昆生如此高興,蕖香心中也很是慰藉。

她原本的計劃,是韜光養晦,在七月七選花魁上大放異彩,拔得頭籌,方能保下自己的性命。

事到如今,她不僅得知了自己的身世,又與陸霽、林疏玉重逢,往後的日子有了著落,她自是不需要將所有的籌碼都押在那花魁之選上。隻需要靜待七月七來臨,便可逃脫楚雲閣,從此海闊憑魚躍,天高任鳥飛,無人能夠再拘束得了她。

她已有了退路,卻還願意用心學這個《鳳來舞》,也是為了報答蘇昆生的恩情。

前些日子,實乃她平生最為黑暗時刻,若非蘇先生鼎力支持,幫她度過了許多危難時刻,她此時恐怕早就被綠柳賣到了最下賤的窯子裡,哪裡還能得見陸霽和疏玉呢?

況且,七月七她就要離開金陵城。從此以後,恐再難和蘇先生相見。若要報恩,隻有眼下這些日子了。

隻是,如何報恩,蕖香卻想了許久。

蘇先生年已近花甲之年,衣食不缺,“南曲第一”的美名,也早已名滿天下,唯一的心願,便是想要再親眼目睹《鳳來舞》,編寫曲譜,流傳百世。

因此,蕖香才日夜苦練此舞,以報恩情。

隻是,她的技藝還是太過生疏,哪怕近來日夜苦練,還是無法接到拋上空中的桃木劍。

木劍尚且如此,更何況是一柄寒光凜凜的真劍。

她要走的路,還遠著呢。

她不由得遙想蘇先生口中的那位故人,是何等驚才絕豔!

“蘇相公,這支舞曲,究竟是何人所做?”蕖香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,又問了一遍,她隱隱覺得,此舞應該和自己的娘親上官晴灩有所關聯,否則,娘親的劍術,怎地和這《鳳來舞》這般契合,如同是一條大河兩條分支的小溪。

蘇先生撫著胡子,沉默了許久,望著窗外的青青楊柳,麵露緬懷之色,哀歎道:“作此舞之人,乃是真正的鳳凰。”

隻是,那隻鳳凰已老,又被囚禁在那四四方方的小天地中,恐怕此生再也沒有鳳遊九天的那一日了。

……

等到蕖香和蘇昆生交談完,下樓走出畫春樓之際,不曾想遇到一個人,卻是許久未見的李湘君。

她原以為這李湘君是來找蘇先生的,隻是微微頷首,便要離去,李湘君卻出聲叫住了她。④本④作④品④由④思④兔④網④提④供④線④上④閱④讀④

李湘君擋在她麵前,麵帶微笑道:“蕖香妹妹,我可是向你道喜了,聽聞你得郡王府王妃娘娘的器重,可是召了你去王府唱了三天的小曲呢,又得了那麼多的賞賜,眼下你可是這女兒河裡的紅人呢。”

幾日不見,這李湘君容貌愈發出挑,原本就有的嬌憨可愛之中,又平添了幾分嫵%e5%aa%9a風流。就連身上穿得衣裳,戴的頭麵,也較從前貴重了許多。

蕖香並不理會她的恭維,隻是淡淡地說道:“有何貴乾?”

李湘君聽了這話,低下頭,雙手不停絞著手帕子,低聲細語道:“那一夜……謝公子看上的是你吧?那條繡著蘭草的手帕子,自然也是你的。”

蕖香不做聲,既不承認,也不否認。

她隻是打量著麵前打扮得如孔雀開屏一般的李湘君,猜不透她此番的來意。

“你——你以後……能不能不要在謝公子麵前出現?”

李湘君低著頭紅著臉,猶豫半晌,最後還是說了出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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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章 心比天高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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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——你以後……能不能不要在謝公子麵前出現?”

李湘君低著頭紅著臉,猶豫半晌,最後還是說了出來。

雖然那日這李湘君聲稱這條繡著蘭草的手帕子是她的,相處幾日,謝佻還是看出來了,那一夜的妙人兒,並非李湘君。

儘管如此,他仍對李湘君很好,視她為紅顏知己,但心中依舊牽掛著那一夜的妙人兒。

但是,李湘君心中很害怕。

那一日,她拾起從謝佻懷中掉下來的手帕子,看到上麵繡著的蘭草,便知這是蕖香的帕子。她心思聰慧,隱隱猜到了此事的經過。但是那日,她卻是鬼使神差地謊稱那是她的帕子。

不料,謝公子識破了她的心機,仍暗中依舊在找那一夜的妙人,這讓她十分惶恐不安。

近日又聽聞這蕖香不知怎地,能得淮安郡王妃的賞賜,常常出入郡王府後宅之中。這可了不得了!

她擔心蕖香將自己李代桃僵的事情,告到郡王妃娘娘那裡。到時候,不僅郡王妃娘娘怪罪,而且不知謝公子該如何瞧她!

迫不得已,她隻得來找蕖香,低三下四地哀求。

蕖香聽了李湘君這般無理的話,心中惱怒,直言不諱道:我願意在哪就在哪,你管得著嗎?”

她對李湘君本沒什麼好感。雖然這個李湘君並不像潘婉兒那般對她冷嘲熱諷,卻也是打心眼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