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靨燒得緋紅,頭昏沉沉的,渾身酸軟無力,每日咳嗽不止,不思飲食。

顏巽離十分憂心,特命了宮裡醫術最好的張太醫來瞧。張太醫把了脈象,脈象浮緊,斟酌半晌,說道:“想來沈姑娘是因近日舟車勞頓,身體困頓乏力,兼之憂思過慮,風邪在體內鬱結,這才外感風寒。”

顏巽離皺眉,想來是這幾日紅蕖跟在他身旁,幾番死裡逃生,擔驚受怕,這才病了,忙問該如何醫治。

張太醫笑道:“幸虧沈姑娘素日飲食有限,所受風寒也不大,不過是血氣原弱,兼之近來憂思過慮,隻消好好將養,放寬心,吃兩劑藥疏散疏散就好了。”

當下,這張太醫便擬了個藥方,開了許多疏風散熱的藥,即可令人煎了,讓沈紅蕖服下,果然好些,額頭也沒那麼發燙,顏巽離這才放下心來。

槐彭祖之亂雖平,但顏巽離事情繁多,分身乏術,恐不能及時照看沈紅蕖,便想著將她挪入攝政王府,也好著人照顧。

沈紅蕖躺在床上,滿臉燒得通紅,額頭鬢發淩亂,貼在額頭上,一雙秀目也失去了往日的靈動,透出一抹疲憊,她連著咳嗽好幾聲,“三叔,我想回千秋樓。”

顏巽離皺眉,看著病榻上的她,沉默半晌,末了歎了口氣,“好,都依你。”

如此這般,他便命人將她送回了千秋樓,不但著人送來了人參、肉桂、鹿茸等許多名貴藥材,更是撥了一隊護衛站在千秋樓外,守護她的安危,還從王府中調來了十來個得力穩重的丫頭婆子貼身照看,明言決不能有一絲馬虎。

上官太後聽聞沈紅蕖病倒後,讓宮裡的老嬤嬤,楊嬤嬤出宮照看,也日日打發人問候病情,送來大內稀奇珍貴的藥材。

如此一來,這千秋樓是熱鬨非凡,見了那許多的珍貴藥材,千秋樓的李媽媽是喜不自勝,隻把沈紅蕖當成銀人兒一般小心伺候著。

常言道,兵來如山倒,病去如抽絲,沈紅蕖這一病,便是五六日的光景。前幾日,她燒得厲害,吃不下飯,隻能用些湯水,從早到晚在病榻上昏睡過去。

期間,顏巽離來了很多次,可她都在昏睡,二人並未說上一句話。

有時候她額頭滾燙的時候,會感受到有一隻大手撫摸她的額頭,那隻手很乾燥,手掌帶著繭子,有些粗糙,摸著卻很舒服。

到了第四日半夜,她又燒了起來,神智模糊,又被夢魘住了,說著胡話,喘不過氣來,發出的虛汗,幾乎將這個床褥都打濕了。恍惚之間,好像有人扶著她起來,一小勺一小勺地喂了藥,她又握住那個人的手,一直不撒手,這才安心地睡去。

到了第五日,她終於好些了,睜開眼,床榻側旁並無彆人。

小橘打著一盆水進來,見她醒了,驚喜道:“姑娘昏睡了好幾天,終於醒了。”

王府裡來的丫鬟碧桐捂嘴笑道:“若是姑娘再不醒,可是要把顏大人急壞了。昨夜,姑娘一直拉著顏大人的手,不叫他走,顏大人直直守了姑娘一夜,天微亮時,見姑娘睡熟了,顏大人這才走了。”

王府裡來的丫鬟雲痕也打趣道:“可不是呢,我早上送茶水時見顏大人眼下有些烏青,想來是一宿未睡。”

“沈姑娘好福氣,我跟了顏大人這麼多年,從未見過大人對哪位女子這麼上心過。”王府裡來的丫鬟水月也搶著說道。

王府來的幾個丫鬟,見攝政王對沈姑娘如此上心,隻把她當成準姨娘來伺候,才這般說。

沈紅蕖隻是聽著,並不言語。

“姑娘既然醒了,你們休要饒舌,快服侍姑娘梳洗穿衣,碧桐,你去讓小廚房,去給姑娘用太後娘娘賜的竹溪貢米熬了白粥,再配幾樣清淡小菜來。雲痕,你端來的水已經涼了,再燒一壺去。水月,你來給姑娘梳頭。”楊嬤嬤說道。她在宮中的老嬤嬤了,很會揣測主子的心意,她見沈紅蕖不言語,並知其意,岔開了話頭。

她出宮前,太後娘娘特彆囑咐,定要好好照顧沈姑娘。她是個一心一意的人,如今既跟了沈姑娘,自是滿心滿眼都為姑娘著想。

屋中就數這位楊嬤嬤最為年長,且是宮中出來的老嬤嬤,這些丫鬟也都聽楊嬤嬤的差遣,見她發話了,不敢再多言,低頭乾活去了。

唯有一個小橘,憨憨傻傻地立在那裡道:“嬤嬤,我乾什麼?”

無論是宮裡出來的楊嬤嬤,還是王府來的丫鬟婆子,無一都是精明強乾,唯有這個一直跟在沈紅蕖身邊的小橘,卻是個笨拙憨傻的,每每派遣差事,楊嬤嬤就自行將她忽略了。

“你,就來給我逗樂吧。我瞧著你的小臉又圓了些,想來是你這個小饞貓,趁著我昏睡這幾日,又從廚房裡偷吃些什麼好吃的了。”坐在菱花鏡前的沈紅蕖微微一笑,對著小橘說道。

她的聲音雖然還有些沙啞,卻透著說不出的俏皮,將屋裡的丫鬟都逗笑了。

楊嬤嬤也笑了,她望著坐在菱花鏡前的沈紅蕖,皺紋縱橫的眼角有些溼潤。

她原是上官太後生母吳夫人的陪嫁丫鬟,後來吳夫人死的早,隻留下兩個孤女,她便和柳姑姑一人照看一個。當年,太後娘娘剛進宮後,她也跟著去了。柳姑姑跟著上官三娘子去了燕州。

出宮前,太後娘娘特彆囑咐她,要好好照顧沈紅蕖,不僅要把她當成主子照看,更是要把她當成外甥女照看。

當時,她不解其意,待她見到坐在菱花鏡前梳妝的沈紅蕖,一切都明白了。

沈姑娘的模樣,不僅像極了當初那個天真爛漫的上官三小姐,側臉也有幾分像吳夫人。

無人之際,她偷偷摸了一下眼淚,暗自感歎,夫人,你瞧,你的外孫女,生得這般好。你在天有靈,也儘可放心了。

……

梳洗畢,小橘便服侍她更衣了,眼下雖已陽春三月,天氣回暖,卻因沈紅蕖大病初愈,怕又受了風寒,因而穿得多些,捂得嚴嚴實實的。

隻是她病了這幾天,消瘦了許多,巴掌大的臉變得更小了,下巴尖尖的,兩靨緋紅,一雙水汪汪的秀目雖透著一抹倦意,卻多了幾分西子捧心之美,更惹憐惜。

身上也瘦了許多,如今再套上原先的衣裳,隻覺空落落,好像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走似的。

沈紅蕖站在穿衣鏡前,打量著鏡中的美人,卻有幾分陌生,不過幾日,她變得不像自己了,一時之間,她的眼神有些黯淡。

小橘歪著頭打量道:“姑娘瘦了些,不過隻要每日多吃幾碗飯,很快就能養回來了。”

她微微一笑:“既如此,你快些將你私藏的零嘴都來孝敬我。”

小橘大方地拍拍%e8%83%b8脯道:“姑娘,你想吃甜的,還是鹹的,辣的,酸的,還是五味俱全的,我那兒的零嘴罐子都有!”

“沒事,我不挑,你都拿來吧。”她有心要逗逗小橘。

小橘突然又小氣了起來,小臉皺成了一個小包子:“姑娘,你一下子吃那麼多,肚子恐怕要吃壞的……”

沈紅蕖用食指在小橘額頭上一點,笑道:“你這個小饞嘴,怕是個饞嘴的小橘貓托生,”

小橘嘿嘿笑道:“姑娘,咱們快下去放風箏吧。我在這樓裡,都悶了好幾天了。”

吃過清粥小菜,她便和小橘下樓散散悶,楊嬤嬤聽了,忙讓七八個丫鬟跟著,又是端著暖瓶,又是帶著手爐、手帕、食盒,她卻隻讓小橘一個人跟著。

說是散悶,不過是在千秋樓修的小園子裡逛一逛罷了。

這小園子修的也甚是精巧,她們主仆二人信步入內,見朱欄曲折,秀石崢嶸,池亭繚繞,花木參差。時值三月,隔岸鮮花,沿堤新柳,一彎流水,回繞小橋。

沈紅蕖正站在橋上,撒著魚食喂池塘中的金魚,小橘興衝衝地拿了一個大的美人風箏,興衝衝地說道:“姑娘,咱們也放一放風箏。”

隻見小橘拿著這個美人風箏跑得渾身是汗,也沒將風箏放起來。

“拿來我瞧瞧。”沈紅蕖一看,原來是這風箏的頂線不好,待她弄好了,順著風一放手,那美人風箏就迎風飛得老高。

小橘興衝衝地拍手道:“姑娘真是見多識廣。”㊣思㊣兔㊣網㊣

紅蕖微微一笑,當初她在陳家村,春日裡便是這樣放風箏的。想來她和他初見那一日,便是和村口的頑童們放完風箏,肚子餓得慌,便在他那買了一碗甜豆花。

後來,女兒河畔,她將他錯認成了小阿姐……

她仰頭望著高高地飛上雲霄的美人風箏,眼角有些酸澀,阿霽哥哥,女兒河畔當初的約定,你還記得嗎?

我們說好,要去問個明白。

如今就算是隻剩下我一個人,我也會繼續堅持下去的。

阿霽哥哥,我們離真相越來越近了……

她用力一扯,風箏卻斷了線,乘著一陣風,飛走了。她望著越飛越高,越飛越遠的美人風箏,露出一絲微笑,如今我不得自由,你就替我去找他吧。

“放走了風箏,也放走了晦氣,姑娘的病也就好了。”小橘拍掌笑道。

這時,丫鬟秋桐突然尋來,急切地說道:“姑娘,你快回去吧,宮裡來了人,說是六宮都太監高延福來降旨,不知所謂何事。”

沈紅蕖聽了,忙跟了秋桐回到千秋樓。

等了一會,果見都太監高延福乘馬而至,前後左右又有許多內監跟從,隻見他走至堂上,南麵而立,口內說:“皇上聖諭,朕自即位以來,深感天下百姓之憂患,各位臣子之忠勤。今聞沈紅蕖忘死舍生,大智大勇,不避艱險,相救我朝肱骨之臣,大義之舉,令朕深感欣慰。

朕諭令,特封沈紅蕖為鎮國郡主,以彰顯其忠臣之德。特加賞賜黃金千兩,賜宅一座,良田千畝,珠寶佩飾,以資其榮耀之身。”

什麼,她竟然被封為鎮國郡主?她沒有聽錯吧?

沈紅蕖跪在地上聽旨,已是呆了,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“恭喜郡主,賀喜郡主。鎮國郡主,請接旨吧。”太監高延福笑嗬嗬地對她說道。

身後的楊嬤嬤忙拉扯沈紅蕖的衣角,沈紅蕖這才回過神來,叩謝接旨。

送走高延福後,千秋樓眾人都沉浸在歡天喜地之中,楊嬤嬤率著眾人齊刷刷地跪下,異口同聲道:“恭賀郡主。”

大家臉上皆都充滿喜色,本朝如今,隻有軒轅宗室女能夠享有公主、郡主、縣主的尊號,沈紅蕖是一個出身卑微的異姓女,能獲此殊榮,卻是本朝頭一份。主子跟著封為郡主,她們這些做奴婢的,跟著臉上也有光彩。

唯有沈紅蕖立在那裡,仍是怔怔的,握著那聖旨細細思之,想來封自己為鎮國郡主的旨意,並不是出於皇上,而是出於她的三叔顏巽離。

這不禁讓她回想起發高燒時陷入的那個夢魘,心中更加惶恐不安。

所有的一切,都似乎被一股力量推著往前走。

這股力量之龐大,沒有人能夠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