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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親昵地用青澀的下巴蹭了蹭。

懷抱美人,他突然想起兒時熟背的那一句“春宵苦短日高起,從此君王不早朝”。

此時此刻,此情此景,他突然切身體會。

他深沉的眸子閃過一絲不羈,不過,他此時還不是君王,也必然不會讓她成了死於馬嵬之亂的楊貴妃。

“啊,朝服——”懷中的美人叮嚀一聲,原來她額頭間新描的花鈿不小心蹭到了他朝服的衣襟上,隻見玄色的朝服,留下一個小巧的白膩印子,莊嚴之餘,頓時多了幾分香豔。

“留著吧。”

“不行,你會被彆人嘲笑的。”

“嗬,誰敢笑我。”

他雖這麼說,她還是將這花鈿擦去了,然而,印子雖擦去了,卻在他的朝服上留下一股如蘭似麝的香味,那是她的味道。

他心情大好,大步離去。

他走後,她獨坐在椅子上,流露出疲倦之色,抬頭望著自己寫下的“雨止”二字,不由得怔出了神。

……

沈紅蕖跟隨上官太後來到這茫崖山,先是乘坐馬車到茫崖山腳下,再是換坐轎子,再是換成步輦,等到距離山門隻剩下九十九個台階,太後堅持要下步輦行走,已示對本朝太祖的尊重。

沈紅蕖也忙下了步輦,攙扶著上官太後往山上去。

上官太後扶著沈紅蕖的手,親近地說道:“紅蕖,和哀家一起爬山,倒是辛苦你了。”

沈紅蕖忙回說道:“一點都不辛苦,若是我能榮幸地跟太後前來,還不知道京城之中,有如此好的紅葉盛景呢。”

這茫崖山比京城更早進入秋,此時此刻,她站在半山腰上,但見樹樹皆秋色,山山唯落暉,耀眼的餘暉傾灑在群山之上,層林儘染,似一條腿赤練般,正是“煙染暮山浮紫翠,霜凋秋葉複丹青”,真乃人間仙境也。

“可不是,這茫崖山的紅葉,正是最盛的時候呢,若是再過幾日,下幾場雨,這紅葉恐怕就要凋零了,咳咳——”話說到一半,太後忽然頭痛了起來,麵色變得十分蒼白。

身旁的大宮女司棋忙奉上暖茶來,沈紅蕖親自捧過,太後呷了一口,這才好些。沈紅蕖瞧著,太後這頭疼來的十分急切,倒像是大病之後,留下的病根兒。

太後稍稍緩了口氣,便攙扶著沈紅蕖繼續往上爬,這九十九個台階,足足走了有一個時辰,一行人才到了山頂上的大覺觀。

隻見這大覺觀矗立山巔,殿宇嵯峨,宮牆高聳,雲霧繚繞,仿佛神仙洞府。門前石階蜿蜒而上,石階上青苔斑駁,儘顯滄桑。山門上方,一塊巨大的石碑鐫刻著“大覺觀”三個古樸的字跡,讓人心生敬畏。

未進山門,便聞到一股香火氣,是淡淡的檀香味,彌漫在凜冽的山風間,沈紅蕖隻覺心曠神怡。

大覺觀的道長張真人早就領著眾弟子早在山門外躬身迎接,上官太後見了他笑道:“張道長,近來可好?”

張真人笑道:“托聖上和太後洪福,老道一切安好,近日新煉的胡麻散、茯苓丸等各色丸藥,已經送至宮中了,不知聖上和太後可吃了?”

“皇上吃沒吃不知道,倒是哀家吃了幾丸茯苓丸,覺得身輕體健了不少。”太後進了山門,環視一周,看著張真人身後的道士們說道:“看來,你收了不少得意弟子。”

“都是蠢物罷了,唯有貧道座下有一名弟子,剛剛遠遊歸來,倒還可供使喚。”張道士一邊說笑著,一邊引著太後和沈紅蕖往觀裡去,“太後和郡主遠道而來,想必已經乏了,貧道已經備下齋飯,雖不比宮裡的山珍海味,卻料理地還乾淨,太後和郡主隻當換換口味,嘗嘗我們這的粗茶淡飯吧。”

太後道:“不必擺在裡麵,還是設在赤霞亭處。”

“是。”張真人領命下去。

……

張真人安排的甚是周到,將齋飯設在了赤霞亭處,這裡風景極佳,漫山遍野的紅葉盛景儘收眼底,遠眺縈繞群山的雲海,還可以聽山澗清泉水叮咚作響,十分清幽。

青精飯,碧澗羹,苜蓿盤,蟠桃飯,傍林鮮,黃精果餅茹,煿金煮玉,皆是極清雅的山林之味。

遠眺著山川連綿不絕的紅葉,享用著不同於宮中的齋飯,上官太後興致頗高地說道:“紅蕖,你可知這大覺觀,開山祖師是何人?”

沈紅蕖搖搖頭,“紅蕖不知。”

“說起來,這開山祖師是位女道士,名喚作姞姌,想來你沒聽過這個名字,不過,你該聽說過‘騎鶴飛升’的故事。”

“紅蕖從小便聽說過這個故事,說是一名姓‘姬’的男道士,在於鬨市之中,眾目睽睽之下,得道成仙,白日飛升,騎鶴而去的故事。”

“不錯,這故事中的姬道士,便是這位喚作姞姌的女道士。姞真人因不願以真姓名示人,便化名為‘姬’姓。”

“世人所說的這位姬道士,是位男道士,難道也是為了掩人耳目嗎?”

上官太後冷笑一聲,一向和藹的麵容露出一絲譏諷,“這並非姞真人的本意,皆因世人不信女子修道,竟能強過男子百倍,以至於白日飛升的境界,因而擅自篡改,由女改成了男。”

沈紅蕖了然,“原來如此……不過,這‘姞’姓當真少見,我從未聽說過。”

上官太後望著山間的紅葉道:“小隱隱於林,大隱隱於市,或許你已經見過姞姓之人,卻不自知罷了。說起來,這姞姓,和本朝曆史也頗有淵源,乃是巫覡一氏最為尊崇的姓氏……”

巫覡一氏?沈紅蕖好像在哪裡看到,她絞儘腦汁思索,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。

“巫覡一族,曆史悠久,更甚過我們京兆上官氏許多。這上古一族,女為巫,男為覡,女尊男卑,隻有最出色的巫者、和極為少數的覡者,才能繼承姞姓,軒轅一脈,正是起源於巫覡一族。當初,若非姞真人醉心於修道,如今這皇位,未必就屬於太祖一脈了……”

上官太後注視著沈紅蕖,緩緩道來,她還要繼續說時,忽然,有個小道童前來,說是張真人已經備好了明日法事的儀式章程,還請太後前去過目。

上官太後起身,要往玉皇殿去,沈紅蕖本要跟隨一同前去,太後說:“紅蕖,你就不必去了,你們年輕人,對那些繁文縟節不感興趣的,這裡風景好,你就在此玩賞一番吧。”

沈紅蕖答應了個“是”。

……

太後離去後,沈紅蕖獨自留在這赤霞亭,靜靜思索著剛才那一番話。

她想起來了,之前是在哪裡看到“巫覡族”,是在那一日,她被封為鎮國郡主後,前去宮中領賞,在絳雲閣中,等候顏巽離到來之前,在書架上翻出一本本朝史書,上麵有一行小字寫道:“軒轅氏與巫覡一脈相承,實屬同源,守護相望,一榮皆榮,一損俱損。”

看來,這大覺觀的開山祖師姞姌道長,便是這巫覡一族最為出色的巫者了。最讓她心中頗感疑惑的是,為何太後會說,若非是姞道長醉心於修仙問道,當初這皇位,恐怕就不屬於本朝太祖了……

這話,實在有些大逆不道啊……

還有,太後為何要告訴她這番話,她正思索著,一陣清風吹拂,一片紅葉飄落在了她鬢間,她抬手拂去,不小心卻將桌上的一隻白玉酒盞扶落下去,那酒盞順著台階,叮叮咚咚地滾落下去,噗通一聲,像是掉進了溪水之中,隻聽傳來下麵傳來“哎唷”的一聲。

沈紅蕖從赤霞亭往下望,卻見溪水處站著一個年輕道人,肩膀挑著擔,擔中盛著水,手中卻握著那一隻白玉酒盞,此人是大覺觀中名為“鐘澄空”的弟子。

“小師父,那是我掉的酒盞,沒有砸到你吧?”沈紅蕖喊道。

鐘澄空握著酒盞,抬頭望去,隻見萬壑紅葉之間,有一極清麗的女子倚欄眺望,衣袂飄飄,猶如姑射仙子,不由得癡了。§本§作§品§由§思§兔§在§線§閱§讀§網§友§整§理§上§傳§

“小師父,小師父?”

鐘澄空猛地回過神來,忙低下頭去,耳根子已經紅了半邊,結巴道:“沒……沒砸到,我……我這就將這隻茶盞為貴人送去。”

“不必麻煩小師父了。”仙子的身影已經消失,唯有清脆的聲音,回蕩在山澗。

鐘澄空遲遲不肯離去,直至溪邊的水,濺濕了衣衫,渾身發冷,這才醒悟,握著那一隻白玉酒盞,戀戀不舍地離去。

剛轉身,卻看到了溪水邊另外一名道士,想來他剛才的行為都被人看見了,不由得麵色窘迫道:“六師兄,我……”

那名被喚作六師兄的道士抬眸望了一眼人去樓空的赤霞亭,淡淡說道:“快回去吧,師父在等著了。”

……

當晚,沈紅蕖宿歇在大覺觀的廂房中,奔波勞累一整日,她也頗為疲憊,兼之今日吹了山風,受了些風寒,到了夜間,舊疾複發,又咳嗽了起來。

楊嬤嬤道:“郡主,要不要傳隨行的太醫過來瞧瞧?”

沈紅蕖壓抑著咳嗽道:“不必,我這是舊疾,無數大夫看過了,都還是那樣。況且,眼下這個時候,想必太後已經睡下了,又何必驚擾,我再吃一粒玉津丸止止咳就是了。”

原來她這咳嗽,是打小就有的病根。幼時,阿娘家境貧寒,無禦寒衣物,她自小便受了寒,到了楚雲閣,在綠柳手底下討生活,更是朝打暮罵,夜夜去女兒河畔浣洗衣物,她那一雙小手浸在冰冷的河水裡,寒氣入侵,這嗽疾便加重,每逢春秋兩季,必要咳嗽個十幾日。

這時,她的房門外傳來敲門聲,小橘前去開了門,原來是一名小道士前來送茶水。

沈紅蕖隔著窗戶道:“多謝這位小師父,不過天色已晚,我不喝茶了。”

那小道士口齒伶俐地說道:“回郡主,這不是尋常的茶,而是楓露飲,乃是白露時節,每日清晨收集茫崖山上萬棵楓葉上凝結的秋露,煎之而成的。喝下這楓露飲,可止咳愈百疾。郡主若是不嫌棄,便嘗嘗這楓露飲。”

沈紅蕖頗為驚訝,這大覺觀的道士,如何得知她每年白露時分,便會犯了咳嗽。

她轉念一想,想來這楓露飲是專門為太後準備的,她不過是捎帶的,便讓小橘接過這盞楓露飲。

她掀開蓋子,見這盞楓露飲質地菁純,雖是無色,卻比純水多了一份色澤,聞之有淡淡的楓林氣息,喝了一口,雖和泉水並無兩樣,卻有淡淡回甘。

這楓露飲,不冷不熱,溫溫的剛剛好,她心中讚歎,這大覺觀到底是皇家道館,不比彆處粗鄙簡陋,做事細致得很。

她喝了這楓露飲,咳嗽漸止,慢慢進入睡夢之中。

她這一夜,雖是換了新地方,想來是這盞楓露飲的緣故,這一夜倒是睡得極其安穩。

那位小道士送完了茶,回到茶房之中,對著一位年輕道人親切地說道:“六師兄,楓露飲我已經給郡主送去了。”

那名喚作六師兄的道人,點點頭,遙遙望著已經那邊熄了燈的廂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