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見他如此冷淡,她心中不知為何,生出了一分惱怒,便將手帕子還給了他。

她轉身就走,他卻猛地抬起頭,開口說道。

“你不開心嗎?”

“開心?”她止住了步伐,微微抬起頭,望著湛藍的天空,無悲無喜道:“我隻是,繼續活著罷了。”

活著,完成她的使命。

她走後,他的眸中,才仿佛咆哮的海浪一般,翻滾著是無窮的思念和眷戀,他握著那條手帕子,緊緊攥到了手心之中,還存留著她的溫度,渾身止不住地顫唞。他繃緊了全身的筋骨,才克製住想要告訴她一切的衝動。

她沒有認出我。

這樣也好,曾經的陸霽已經死在了那場大火之中。

如今的姬澄明,也隻是活著而已。

……

“澄明兄,原來你在這裡!”

魯仲尋了過來,卻瞧見他獨身立在水畔,神色寂寥,上前說道憤憤道:“澄明兄,這裡不是你我二人該待的地方,咱們走吧。”

姬澄明點點頭,和他一起離去。

“咦,澄明兄,你的眼睛怎麼紅紅的,可是哭了?”

姬澄明走在前麵,並不回頭,聲音沙啞。

“剛剛風大,迷了眼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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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引自宋人曾極的《桃葉渡》。

第115章 祭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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魯仲絮絮叨叨地說劉玉郎丟失了讀書人的顏麵,拜倒在玉姬公主石榴裙下的事情,姬澄明心不在焉,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。

忽然,魯仲直勾勾地問道:“你剛下是不是見到鎮國郡主了?”

姬澄明眸中閃過驚訝之色,“嗯”了一聲。

“你覺得,她是世人口中所說的,為了貪圖富貴,依附上攝政王的紅顏禍水嗎?”

“她不是。”姬澄明十分乾脆地說道,並沒有一絲一毫地猶豫。

“澄明兄,你跟我去個地方。”

魯仲拉著姬澄明來到京城內一個極為偏僻的小庵,名為“琉璃庵”,這小寺裡隻有一個既聾又啞的老尼姑,還有一個小尼姑。魯仲拉著姬澄明進了琉璃庵,指著佛堂至之上供奉的一個小小牌位說道:“你知道這牌位是誰立的嗎?”

姬澄明看著那個牌位上刻著的“蝦子巷”三字,不言語,低下頭,睫毛卻微微地顫唞。

“我悄悄告訴你,這是鎮國郡主在此供奉的牌位。她每逢初一,十五,便來此處燒香。我是山東人,但在金陵帶過一段時間。去年,金陵城內一場大火,蝦子巷死了有二三十口人,官府不聞不問,視老百姓的生命為螻蟻,隻有沈姑娘還惦記著他們。如此重情重義之人,絕不是世人口中那一等貪圖富貴的人。”

姬澄明注視著魯仲,似乎沒料到,外表如此大大咧咧的一個人,內裡竟然如此細心。

魯仲撓撓頭,嘿嘿笑了笑,繼續道:“那日,我闖進大覺觀裡,當麵質問她,她雖未回答,但我卻瞧出了她眼神中的掙紮,和絕望。”

“所以——”

魯仲突然正色道,“澄明兄,你我二人都同中了進士,我敬佩你的為人,更知你的學問遠在我之上,但是到了明春殿試,我絕不會相讓。我要中狀元,等到那時候,我要再當麵去問一問沈姑娘,她為何要這麼做。若她當真有苦衷,我當上狀元後,會比現在更能幫助她。”

姬澄明眸中閃過驚訝之色,魯仲看似愚鈍,實則心中比誰都清楚。他沉默了許久,嘴角微微上揚,“魯仲。”

“這狀元之位,我也不會讓給你的。”

……

還有十五日,便是冬至了。

京師最重此節,尋常百姓,要祭祀祖宗,天子則要到南郊圜丘祭天。今年南方水患,北方邊境不安,災異屢見,國難當頭,更要祭祀上天,為國祈福。

隻是,朝中大臣人人心中猜測,今年冬至,究竟是何人祭天?

冬至祭天的儀仗皆已準備齊全,小皇帝軒轅章卻忽然聲稱自己感染風寒,太醫囑咐隻能臥床休息,難以在寒天臘月中祭天,便委托攝政王顏巽離代為祭天。

以謝琨為首的大臣上書,稱攝政王顏巽離乃臣子,代為祭天,名不正言不順,上天恐難以降福於國於民,請求皇帝收回成命。

又有一班臣子堅持要皇帝在冬至祭天,稱其國之大事,在祀與戎,冬至,陽氣起,君道長,故賀。冬至祭天,乃是一年之中重大盛典,唯有天子祭天,才能“天人溝通”,祈佑本朝來年風調雨順、國泰民安。

眾群臣正在僵持不下,討論不出個章程時,上官太後提議,既然皇帝無法祭天,便可冊封攝政王顏巽離為“攝皇帝”,上書不稱臣,代行天子之職,效祖宗之法,率領文武百官於南郊圜丘祭天。

小皇帝軒轅章:“準。”

顏巽離推辭:“德薄之人不敢當,臣絕不敢接受‘攝皇帝’之位。”

一眾大臣又上書,表明自顏巽離成為攝政王之後,北拒強敵,南平黃巾之亂,四海安定,祥瑞屢見,山東泰山出現五色氤氳的祥雲,河北河南兩地黃河水清,湖南洞庭湖現出大貝,兩廣地帶陸生蓮花、萬蠶同繭,種種祥瑞足以表明,顏巽離為攝皇帝,代行天子之職,乃民心所向。

顏巽離再辭道:“所謂祥瑞,似是而非,萬不可當真。”

民間清客名士聯名上書道:“國家內憂外患,北金國和匈奴虎視眈眈,唯有顏巽離為攝皇帝,才可震懾四方,以保我朝萬安。”謝琨一眾大臣皆上書,直呼顏巽離為陛下,陛下應該順應天命,接受攝皇帝之位。

經過幾番小皇帝下詔書、大臣上書、太後勸諫民間請命,終於於冬至前七天,顏巽離歎道:“既然群臣真心認為天命不可拒,民望不可違,我怎麼能推辭呢?”於是接受“攝皇帝”之名,自稱為“予”,掌管傳國玉璽,代天子之職,於南郊圜丘祭天。

冬至前三日,攝皇帝顏巽離不再居偏殿的文宣殿,而是住宿在大慶殿,此殿乃皇宮正殿,曆來唯有皇帝才可宿在此處。

第二日五更時分,現任禮部尚書手執笏牌上奏“中嚴外辦”,禁軍的鐵騎為前導開路,從三更時就相繼出發了,文官皆頂朱漆金裝笠子、紅上團花背子,武官皆帶小帽、身著背子或紫繡戰袍,跨馬前導。隻見千乘萬騎,浩浩蕩蕩,出宣德門,行至南郊圜丘。

冬至當日,攝皇帝顏巽離乘坐用玉雕盤花龍鳳的玉輅,頭戴卷雲冠,身穿紅色龍袍,手執玄圭。玉輅由四匹馬駕馭,車後緊隨畫有日月、蛟龍的旗隊,所有儀仗,皆比擬天子,並無相差。陪同的官員都是皇室宗親,王公貴戚,世家大族,隻不過,本次祭天,蒼梧顏氏,卻壓過軒轅氏一族,人數占了多數。

到了正祭日,顏巽離乘輿至圜丘閱視壇位,閱圜丘上陳設的由皇穹宇請出的上帝、配帝、大明、夜明、星辰、雲、雨、風、雷之神版及神牌;各神位前按等級擺放好犢、羊、豕、玉、帛及登、簠、簋、籩、豆、爵、尊、篚等供品及祭器。

子時時分,在萬眾矚目之眾之下,顏巽離以攝皇帝的身份,登上了南郊圜丘,代行天子之職,馬上就要進行初獻祭天。

“顏巽離乃狼子野心,一如王莽篡漢,為人臣子不善儘扶持少主之本分,卻耍弄奸險巧計,竊取權勢,此國賊不除,國無寧日!”一位老臣,名叫莫居徵窮極畢生力氣,高聲呐喊,可是圜丘空曠,他的呐喊,在呼嘯的北風中,微不足道。

一眾文武百官、王公貴族皆都避退三分,神情冷漠地看著這位老臣,無人附和,唯恐惹禍上身。

“難道你們要眼睜睜地看著國家滅亡嗎!他顏巽離今日敢當攝皇帝,他狼子野心,就會殺死少主。你們隻這群人,貪圖榮華富貴,養虎為患,都沒有好下場!”老臣莫居徵仍然在振臂高呼。

眾群臣皆都不語,反而退讓地更多了。

莫居徵獨木難支,眼瞧著一隊護衛朝著他走來,他揚天長嘯,重歎一聲,一頭撞死在白玉石階上,死了。^_^思^_^兔^_^網^_^文^_^檔^_^共^_^享^_^與^_^在^_^線^_^閱^_^讀^_^

這位老臣死不瞑目,殷紅的鮮血染紅了白玉石階,緩緩流動著,觸目驚心。

護衛立刻將莫居徵的屍首抬走,後麵緊跟著人從桶裡打水衝洗著白玉石階,不消片刻,便已乾淨了,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。

目睹全過程的群臣,紛紛鬆了一口氣。

……

顏巽離站在圜丘,即將進行初獻。

曆來,隻有皇帝才可在祭天時擔任初獻。過去,他權傾朝野,也隻能屈尊亞獻。哪怕他再雄材偉略,卻也隻能站在那個廢物一般的小皇帝身後進行亞獻。

從今日開始,一切都將改變。

從亞獻到初獻,從攝政王到攝皇帝,他足足用了八年時間。從攝皇帝再到真正的皇帝,難不成還要用上八年的時間?

不,他自信,用不了這麼久。

他所夢寐以求的東西,近在遲尺了。

陳恕將此事暗中報告給顏巽離,他即將邁上圜丘進行初獻。

他冷笑一聲,一個不明時務的老臣,一頭撞死在圜丘,此事掀不起任何波瀾。他苦心經營,一切都儘在他的掌握之中,朝中再無反對他的任何勢力。

他環視四周,看到的是底下跪倒在一片,對他俯首稱臣的文武百官。

原來,最高位置的景象,竟是這般美妙。

這至高無上的權力,不容任何人挑戰的權力,讓他深深地沉醉其中。

“你滿足了嗎?”

忽然之間,他腦海中突然出現了沈紅蕖的麵容。

不對……準確來說,應該是她娘親,上官晴灩。

得到沈紅蕖後,他許久未曾想起過上官晴灩了,麵對著少年時的心上人,他沉默不語。

我滿足了嗎?

並沒有滿足,還不夠,老東西莫居徵說得對,國無二主,他眼下還是攝皇帝,早晚有一天,他要當上真正的皇帝。年少時,他曾經發誓,一定要讓那些曾經瞧不起他的人好好看看,他才是真龍天子,才是這天底下最高貴的人!

上官晴灩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,她重重地歎了一口氣,轉身欲走。

“該是我問你,你後悔了沒有?若你當初沒有選擇沈承影,而是和我在一起,如今站在我身旁之人,便會是你。日後和我攜手一並登上至尊之位,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之人,也會是你。”他衝著上官晴灩的身影追問道。

“阿離,原來你到今日,還是不懂。”上官晴灩望著他,眸中充滿了無限哀傷,還有一絲憐憫。

“我有什麼不懂的!隻有成為這天底下最有權力的人,才能保護我心愛的人!當年,沈承影無力保護你,你才慘死在燕州城!今日,就連你們的女兒也是在我的庇護之下,難道這一切,我做錯了嗎?!”他憤憤地說道,原來這麼多年,上官晴灩始終是他心底埋藏最深的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