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愛恨情仇,都隨風而逝了。
她茫然地看著顏巽離的身影,渡過了橋,逐漸消失在天地之間。
她又該去往何方?
迷惘之際,直至有人牽起了她的手,緊緊握住。
她回首望去,陸霽和她並肩而立。
陸霽站在光中,微笑,“我來帶你回家。”
她已經疲乏到了極點,困到了話都說不出來,眼睛都睜不開,“阿霽哥哥,我好累啊。”
“沒關係,我背你。”
陸霽將她抱了起來,背在自己的肩膀上,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。
無須問他去往何方,隻要有他在,此心安處是吾鄉。
她在陸霽溫暖堅實的臂膀,安心的熟睡了過去。
……
一場酣甜的美夢,悠悠醒來,所有的幻象消失,看到的人是林疏玉。
“素姐姐……”沈紅蕖沙啞喊道。
“妹妹!”林疏玉一把抱住了她,“你終於醒了。”
“菩薩保佑,把你從鬼門關送回來了!”
……
刺殺顏巽離後,沈紅蕖以死明誌,嚼碎了藏在身上的香返丹。
香返丹劇毒,吞下後不出三刻,便會立刻氣絕而亡。她料定自己必死無疑,怎麼還會活過來?
還有,自己在夢中所見,究竟是真是幻?
在那個地方,她見到了珠兒,李素珍,碧桃姐姐,上官晴瀲和姞嫿,沈承影和上官晴灩,還有顏巽離和陸霽,難道說……
她猛然一驚,那個地方,或許就是“幽冥”。
她一頭霧水,聽林疏玉所說她昏死過去後發生的事情,才逐漸明白,到底發生了什麼。
那一天,顏巽離並沒有殺她。
他甚至,將香返丹的解藥喂給了她。
他掌管著曾經效忠於巫覡族的“梟”,自然知道這香返丹的解藥。
這香返丹雖是劇毒無比,可這世上,從來沒有就不可能之事。
仔細想來,這香返丹,乃是她的姨母,上官太後上官晴瀲給她的,說是到了最後服下,可以免去痛苦。
想來,她的姨母,上官晴瀲,料定最後顏巽離會救她一命。
“三叔……為什麼……”
沈紅蕖不知道,為什麼自己背叛了他,顏巽離卻還要救她一命。
她將頭埋在膝蓋之間,輕輕地啜泣。
她忽然想起自己在幽冥的奈何橋邊,聽到的那句話。
“小姑娘,三叔走了,你要好好活著。”
她和他,此生的生死恩怨,愛恨情仇,都隨風而逝了。
……
“東家,二小姐的身體已經無大礙了,隻是,那毒端的十分厲害,二小姐的身子本就虛弱,經此劫難,恐怕於今後壽命……”張郎中診脈後,對著林疏玉欲言又止。
沈紅蕖心中知道,她雖然能夠活過來,但終究是元氣大傷,她所剩的時間,不過三年五載罷了。
她自己的身體,自己最清楚。
劫後餘生,她能夠重新蘇醒過來,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,哪裡還敢奢望長命百歲?
林疏玉聽罷張郎中之言,麵上難掩失望心痛神色,背過身去,暗自流淚。
“好姐姐,你不要為我擔心了,我死過一次,今方明白,活著,本身就是最大的幸福。”沈紅蕖倒是安慰起林疏玉來。
林疏玉聽此言,落下淚來,又打起精神,強顏歡笑,“對,你說得對,咱們姊妹倆,好不容易又湊在一起,能快活一日是一日!咱們這就收拾行囊,往南邊走!遠離這個是非之地!興許你的身子,也能好些!”
沈紅蕖微笑道:“姐姐,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。為何我身邊之人,都稱呼我為‘二小姐?而且你似乎對‘沈紅蕖’這個名字,諱莫如深。”
林疏玉被說中心事,黯然不語。
“好姐姐,我都是‘死’過一次的人了,如今還會怕什麼,到底發生了什麼事,你告訴我吧。”
林疏玉隻好將一切實情,都告知了沈紅蕖。
此時此刻,她方才知道。
鎮國郡主,已經死了。
在身敗名裂中而死。
……
沈紅蕖昏迷之際,京城已經變了天。
本朝放棄北境,割讓燕州,和北金國議和的計劃,最終因宴席上一舞姬,刺殺顏巽離一事,失敗告終。
北金太子完顏勝大怒,揮兵南下,雖燕州城軍民拚死抵抗,守住了最後一道防線,但北金國大兵壓境,燕州城破,不過是指日可待之事。
北境全線告急,東麵又有洪大全虎視眈眈,顏巽離不得已,帶著小皇帝等一眾貴族南下遷都。京城中雖留有部分守城將領,卻見主上逃走,皆無守誌,也都逃得無影無蹤去了。
這無異於說明,朝廷已經徹底放棄京城了。
一時之間,京城之中,人心惶惶,逃命的逃命,奔喪的奔喪,哭爹喊娘的,慌亂之際,各種謠言滿天飛,有人說,燕州城一旦破了,不出三日,北金國的鐵騎,便會踏平京城。又有人說,這場禍亂,皆因鎮國郡主沈紅蕖不肯和親,北金太子才惱羞成怒,揮兵南下。
畢竟,在京城人眼中,隻要割讓燕州,換取和平,快活一日是一日,哪管得身後洪水滔天。
京城人,將對北金鐵騎的恐懼,對朝廷放棄京城的憤怒,自己的無能為力,一股腦都化成了怒火,全撒在了鎮國郡主沈紅蕖身上。
民間,對她的罵聲一片,罵她是紅顏禍水,是千年狐狸精,說正因為她迷惑了秦王顏巽離,當了他的情人,顏巽離才會拒絕北金國的和親,引發戰火。無能的人們將憤怒,都發泄在這個弱女子身上,無人知道,她到底承擔了什麼。
林疏玉暗中查訪,這些傳言,似乎是玉姬公主的計謀。
玉姬公主這麼做,是為了讓沈紅蕖背上紅顏禍水的罵名,將矛頭指向一個弱女子,一是可以減輕軒轅宗室的壓力,推卸責任,二來,也可抹黑沈紅蕖,以保全上官婧的地位。
她這麼做,一石二鳥,其餘世家大族、貴族們,也樂見其成,甚至添油加醋,將沈紅蕖更加妖魔化成一個不知廉恥、靠著風騷迷惑男人的狐狸精,如此一來,他們也可高枕無憂。
畢竟,老百姓們隻是需要一個出氣的罷了。
麵對來勢洶洶的輿論,林疏玉隻得便放出沈紅蕖已經身死的消息。
隻有為數幾個人,知道那一夜刺殺顏巽離的舞姬,乃是沈紅蕖所扮。再加上故意縱火,沈紅蕖原先所居住的“微明草堂”已經化為一片灰燼,李湘君所扮演的鎮國郡主的“沈紅蕖”,已經死在了大火之中。
老百姓們皆以為上天震怒,降下天火,將沈紅蕖活活燒死了。
至此,鎮國郡主沈紅蕖,徹底在身敗名裂中而亡。
為了做實這個計謀,林疏玉甚至給沈紅蕖立了一座墳墓,不過裡麵埋葬的,卻是李湘君。
……
青箬笠,綠蓑衣,斜風細雨不須歸。
春雪過後,天氣回暖,百花盛開,原本是京城都人爭先恐後出城踏春遊玩之際,卻因戰事臨近,京城人逃得十室九空,滿城街巷,皆是寂靜無聲,一片蕭瑟景象。
微風細雨中,一人撐著一把青紙傘,隻身立在一座孤墳前,沉默不語。
鎮國郡主沈紅蕖,埋葬於此。
一場春雨過後,新立的墳墓前,便已經長了瑩瑩綠草,墓碑上並無墓誌銘,隻是刻著“鎮國郡主沈紅蕖”幾個字,也是被人用刀劃去刻下,取而代之的,是“賤人”、“狐狸精”、“禍國殃民”等醃臢言語。
儘管這隻是一座掩人耳目的空墳,她望著墓碑,悲上心頭,難以自已。
“妹妹,對不起,我隻能這麼做。”林疏玉十分內疚地說道。
她搖搖頭,“多虧了姐姐,才能保全了我的性命。”
若被世人得知沈紅蕖未死,恐怕她的麻煩,不止於此。
回首往事,沈紅蕖的一生,已是終了。
是善是惡,是好是壞,是揚是抑,隻要問心無愧,且由世人說去。⊙本⊙作⊙品⊙由⊙思⊙兔⊙在⊙線⊙閱⊙讀⊙網⊙友⊙整⊙理⊙上⊙傳⊙
既然沈紅蕖已死,那麼此時此刻的她,又是誰?
……
芸草,可以死複生。
兜兜轉轉,曆經那麼多世事,她還是將自己的名字,改回了沈芸。
從此,世間再沒有了沈紅蕖,隻有一個沈芸。
為了躲避戰亂,京城的老百姓們都蜂擁往南邊逃,原本繁華的京城,十室九空,蕭條寂寥。
林疏玉為了救沈芸,已經耽擱了許久。
燕州城隨時都可能被攻破,京城危在旦夕,她們也不得不走了。
“妹妹,咱們也得離開這裡了。”林疏玉早已打點好了一切,“我已經在杭州安排了居所。若是中原平定,咱們還可以回去,若是戰火紛亂,咱們就繼續往南走。你在金陵城長大,那裡的氣候風俗,多和金陵相仿,你住在那,更舒服些。”
林疏玉本就是玲瓏七竅心,這些年,她料理醉杏樓的生意,行走江湖,更是練就了縝密的心思。
當初,她從金陵城前往京城,萬萬沒想到,此行竟會如此凶險,好在她們姐妹二人,都還活著,這已經是天大的幸運了。
此時已經雨過天晴,碧空如洗,鴻雁北歸。
“素姐姐。”沈芸收起傘,抬頭仰望著天,平靜地說道:“對不起。我不能和你一起去杭州。”
林疏玉一怔,“這是為何?”
沈芸望著北歸的鴻雁,神色堅定,緩緩道:“我要北上,去燕州。”
林疏玉一怔,隨即立刻明白蕖香的心意,“可是燕州支撐不了幾日,馬上就失守了……”
“我自知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,二十年前,我父母死守燕州城,我也要回到燕州去。”
一時之間,林疏玉不知道該說什麼好。
沈芸抱歉地對著林疏玉說道:“對不起,姐姐,我辜負了你的一片好意。但我的心意已決。”
“城在,人在。城亡,人亡。”
此去燕州,無比凶險,有去無回,她打定主意要孤身前去,犯不著再把素姐姐拖下水。
素姐姐幫助自己的,已經夠多了的。
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,是時候該告彆了。
隻不過,這一次,該是決絕了。
她將自己的打算,告訴了林疏玉,“姐姐,你隻要給我一輛馬車便好。”
“傻妹妹!”林疏玉帶著幾分佯怒,用手指在沈芸的腦門上一點。對這那雙清澈的眼睛,微微笑道,“傻妹妹,你忘記,曾經咱們的約定了嗎?”
“曾經,咱們對著你母親留下的芙蓉花簪結拜為姐妹,彼此約定,這輩子你我二人,吉凶相照,禍福相依,死生相托,不離不棄。”
“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,也是我唯一在乎的人。”
“既然你想去燕州,我便同你一起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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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姐姐最後陪草姐兒陪到了最後:)
第135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