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0頁(1 / 1)

舞步,激奮的羯鼓、肅穆的佛子、緩行的商隊,殘破的驛道、荒涼的古城,連綿的沙堡,三五杯血紅的酒以及……

他的目光中似乎包含著很多感情,但當易菁嘗試仔細去看清時,那些迷茫與彷徨卻陡然消散了,就是像一場錯覺。

於是時間又撥回曾經那個屬於淩晨的夜,介時鄰國的這對前後輩直接還維持著表麵的和諧關係,是長南一深夜的一條ins主動撕開了這層偽裝——

他說:“我要奪過他的皇冠。”

易菁回想起這件往事,心中油然而生出某種敬佩。表達野心是一件很需要勇氣的事,然而自打長南一邁過這個難關後,他就像覺醒了什麼奇怪的屬性那樣,總是突然地像個霸總那樣“邪魅狂狷”地冷笑,好像不這樣就不會說話似的。

……可能他們那邊年輕人的生活壓力的確很大吧,易菁默默地想。以至於當長南一正常與他說話時,易菁也總有“這是個白切黑”的陌生錯覺——打住。

不論如何,長南一的《出埃及記》終於在冬奧會上打磨得至臻完美,裁判們以一個史無前例的高分體現了對此的認可。

當然,這裡的史無前例不是修飾。長南一的自由滑總分打破了紀錄,他也由此來到冬奧會花滑男單的頂峰,瞄準了那枚光彩熠熠的金牌。

長南一來到這時,易菁正在慢吞吞地挪動位置,用一隻腳支撐重心不是件容易的事,他一開始沒看見進來的長南一,一個人掙紮了一會,總算成功了。

而後忽的聽見身後傳來聲音:“需要幫忙嗎?”來人用詞禮貌且溫和,但易菁就是知道這家夥可以多惡劣。

不過有個人願意來做拐杖,他還是很歡迎的。

“謝謝。”易菁說完,原以為長南一會來扶他一把。然而對方卻拿住他的一隻手,趁他行動不便做了個男伴邀請女伴的手勢。占儘便宜,易菁撇撇嘴,順勢攙上那人的胳膊,被紳士地帶到旁邊的椅子上坐下。

——紳士,當然,紳士的隻有長南一先生。畢竟你不能指望走起路來隻能單腳蹦的易菁能行進得多麼優雅。

等他們都落座後,易菁這才發現接下來正是柚木拓之的節目,轉播方正看熱鬨不嫌事大似的狂切等待室裡的鏡頭。

然而長南一不會讓它們得逞,他依然維持著那副謙虛溫良的假麵,仿佛他除此以外的情緒已經全然在剛才的節目裡揮灑完了。

他微笑地看著電視裡的柚木拓之開場了,柚木拓之起跳了,柚木拓之失誤了——柚木拓之失誤了?長南一微微皺起眉頭,眯起眼睛,看上去有點煩躁。即便如此,他的坐立不安也隻存在了一瞬,很快,他又恢複到原來那種波瀾不驚的微笑表情了。

作者有話說:

關於《出埃及記》:電影《出埃及記》主題配樂。該電影講述了二戰後,一群猶太人搭乘一艘船要去耶路撒冷建國,但被敵軍圍困在港口無法出港,經過數小時的絕食抗議與奮鬥,他們終於成功離開,回到家園並建立了以色列國的故事。

聖經中同樣有篇章名為《出埃及記》,講述以色列人在耶和華美妙的引領下離開埃及的故事。

43、海洋 冬奧會自由滑

不論何時,柚木拓之都是那種但凡你看他一眼,便無法再移開目光的人。他仿佛從時空儘頭歸來,將超脫於人的一生的美徐徐展開。他的一舉一動如同海平麵之上翻滾的波濤,讓你在浪花的搖晃中安然入睡,心甘情願。

他天生與冰相愛。

在這樣的層次上,他節目的藝術性,自誕始之初起便非現今花樣滑冰的打分係統所能量化的。在表演分上,他總能拿到接近圓滿的評價。不論是出於裁判的欣賞還是滑聯的默許,如此bug一樣的事實就這樣在花樣滑冰的賽場上存在了多年,沒有第二個人能像他那樣永遠地、高調地成為臻近完美的典型。困擾許多選手的裁判緣問題似乎從未出現在他身上,確切地說,他才是引領裁判緣的那個人。

“神!”不少冰迷簇擁著他,將王冠戴在他的頭上。儘管她們也明白,柚木拓之不在意這個,但她們仍一次又一次地、執著地反複稱呼他為——“至高神”。

因此當柚木拓之在那一個3Lz上失誤時,易菁幾乎可以想到即將出現在輿論場的混亂。一夥人叫嚷著:“神的隕落!”另一夥則在高呼:“他不會離我們而去!”

即便那隻是一次再平常不過的失誤,也許是因為起跳時的力度過大,柚木在落冰時身型微晃,導致不能完美地滑出。假如隻是因此而給這一跳判低分,那未免太苛刻了,畢竟他乾淨的點冰與完整的周數本身,已經足以讓多數選手感到羞愧了——甚至,因為出色的裁判緣,他的GOE甚至不一定會判負。

易菁下意識看向電視機左上方的實時記分欄,果不其然,一個黃燈。

坐在他身側的長南一眉頭擰得很深,顯然並不為宣戰對手的失誤而感到多少高興。事實上,長南一挫敗極了,如果易菁能聽到他的心聲,他一定會驚訝於這個表麵成熟的日本少年內心的波瀾壯闊。

可惡可惡可惡,長南一想,我分明該在他最巔峰的時候打敗他,我已經來晚了——難道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時間帶走他嗎!

但他的思緒隻進行到一半——柚木拓之的下一次跳躍打斷了他。

那個男人,那個不可思議的男人,那個神,在他的職業生涯的末期再次的,為所有人帶來了一次奇跡。

易菁記得柚木拓之的編排,放在第二跳的本是一個4F+3Lo的連跳,而他的第一個跳躍本來也不是3Lz,而是一個4T。開始易菁隻是以為柚木拓之自我感覺狀態不佳,所以自行降了難度——他忘了花滑運動員大都一生要強,不自行升難度就不錯了,沒有意外的情況下砍掉難度跳躍簡直是天方夜譚。

因此柚木拓之將第一條改為勾手三周的原因便很明顯了——即便易菁很不想相信,但偉大的福爾摩斯有一句話:“當排除掉所有不可能之後……”

“……剩下的,哪怕難以置信,那就是可能。”

開場的3Lz不是什麼失誤,而是一次試跳,故意為之!當易菁意識到,柚木拓之腳下的冰刀軌跡正在逐漸與他記憶裡的重合時,他的心都為了那一誇張的猜想猛地收緊了。他曾經無數次沿著那樣的步伐開啟一個跳躍,他曾經一次又一次在這個跳躍上跌倒,它的動作要領、起跳姿勢,易菁做夢都能倒背如流——

柚木拓之垂著眼,仍是那副“俗世紅塵紛擾,與我何乾”的冷漠神情,但他腳下的冰刀卻有力地落於冰上,點冰,他便像鳥那般高高飛起了,飛到了易菁難以企及的高度。

那是一個4Lz,完美的。

易菁曾經以為自己摸到了世界之巔的腳後跟,乃至一度覺得自己是足以與他並肩而立的。但看著柚木拓之這讓人瘋狂的一條,他又生出一種“燕雀安知鴻鵠之誌”的渺小感。

連觀眾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,甚至大多數人對柚木拓之私自改了編排都沒有意識到。但當部分冰迷終於發現這是一個足以載入史冊的勾手四周跳,正準備為他鼓掌時——

柚木拓之為她們準備了另一個驚喜。

他再次在落冰後微微晃動了一下,但不要誤會,這次不是失誤了。因為柚木拓之主動打斷了滑出的軌跡,他又左腳一點冰,將身一扭,竟是再接上了一個3T。

這一連跳必讓無數資深老冰迷們瘋狂,再三確認過自己沒有眼花之後,易菁毫不懷疑這一點,因為連他也被這個跳躍帶動地興奮不已了。●思●兔●文●檔●共●享●與●線●上●閱●讀●

若非左腳的傷病阻礙了他,他必定已經激動地站起來了。若非還有攝像機儘職儘責地運作,他一定要拽著隔壁長南一的胳膊大叫:

天哪,媽媽,這裡有掛!!!

柚木拓之跳出了人類曆史上第一個4Lz的連跳後,看上去卻冷漠不減。他平和地向眾人微笑,用眼神與眾人互動,就像他不是剛剛完成了一次壯舉,而隻是喝了杯水那樣。

《Oceano(海洋)》由羅伯托·卡恰帕裡亞所作,曲風純淨、夢幻、深邃、優雅,他善於在和緩寧靜的氛圍中觸動心靈——和柚木拓之一樣。

那是處於一片廣袤無垠的海洋中感受到的純粹的孤獨,柚木拓之走在所有人的最前端,陪伴他追逐他的人都一一遠去,隻有他一如既往地守著他的冰場。他的每一次碾轉,每一個結環,乃至他在冰上展露的一瞥一笑,行禮的樣子,都是帶著離彆的傷感。

在其中,又飽含著與冰共舞的快樂。

他到底有多麼喜歡花滑啊……邁爾斯的ins上尚有他組建樂隊所作的單曲,秋生也時常發些世界杯的觀賽記錄,連易菁,他的賬號裡也時不時出現一張寶〇夢的通關截圖——而柚木拓之,他什麼也沒有。他似乎一生都在冰場上度過。

一隻船孤獨地航行在海上,它既不尋求幸福,也不逃避幸福,它隻是向前航行,底下是沉靜碧藍的大海,而頭頂是金色的太陽。

這是柚木拓之的謝幕演出,他在與這片深愛的冰場告彆。易菁意識到這一點的刹那,眼眶湧上一陣酸澀,但他用力眨了眨眼,堅持不錯過這首動人心魄的絕唱。如奮不顧身也要親曆塞壬之歌的海員,一生一曲,一曲一生。

鋼琴雨落般的節奏漸漸弱下去,提琴的修飾音逐漸消失不見,柚木拓之跪在冰上,在曲終之際,俯下`身去,給了冰麵一個輕柔的%e5%90%bb。

冰場內靜悄悄的,沒有人說話,所有人都保持著那種虔誠的沉默,直到有小聲的抽泣聲從觀眾席上傳來。柚木拓之站起身來,再次給諸多冰迷們一個安心的笑,緩緩滑到場中,行四麵禮。

掌聲漸起,很輕微,卻很整齊,像姑娘們悉心疊給暗戀之人的星星,無數的小小的祝福彙聚在一起,攢成一整個滿出瓶口滿天星。

易菁不知柚木拓之是否感受到了,他一向很少回應冰迷們的支持,連社交賬號也不願意運營。他隻是默默地,帶來一個又一個打動人心的節目,即為了他的冰迷,也為了他的冰。

柚木拓之的節目結束,易菁十分自覺地開始挪動座位,他撐著座椅的靠背站起來,原地醞釀一會,又自我感覺良好地嘗試用上左腳走路,結果被痛的狠狠“嘶”了一聲。

長南一原在他旁邊陷入某種沉思,滿臉深沉地發呆,易菁這一聲倒是把他驚醒了,又一通手忙腳亂,才讓易菁坐到該坐的地方去。

幾乎剛坐下,柚木拓之就邁著輕快的腳步走進了這裡。易菁原以為待在這對網絡傳言的冤家身邊,多少會感到尷尬,但柚木拓之與長南一的相處卻很正常。一個說“進步很大”,一個回“受前輩指教”,充滿了日本人間繁瑣的客套。

然後柚木拓之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小袋子,打開裡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