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聲響起,語氣不無關懷。

方遙支著坐起身的同時,視線落在那男子的身上,他身上穿著款式普通的粗製麻衣,但仍遮掩不住他過於出眾的樣貌,眉眼清俊玉秀,如琢如鐫,尤其是眼尾處的一點淚痣,更添韻致。

看起來似乎是個凡人。

……凡人?

方遙蹙眉,她為什麼下意識會冒出這樣特定的詞?

難道她不是凡人?

那她……是誰?

方遙揪著身上的被子,清透眼眸漾著迷茫之色。她發現腦中一片空白,關於自己的任何事,竟什麼都想不起來了。

宿玉早在她視線望過來時,因為緊張而放在膝頭的手掌驟然握緊,麵上不顯,心若擂鼓。

“我……”

方遙一開口才發現嗓子有些啞,男子立刻起身:“我去給你倒點水。”

在他去後院燒水煮茶的功夫,方遙慢慢從床上坐了起來,打量著周遭的環境。

這間竹屋雖然不大,但窗明幾淨,一塵不染。竹製書架上擺滿了各種醫書和摘錄手記,角落裡擺著搗藥用的石臼和各種瓶瓶罐罐,整個屋子裡散發著淡淡的藥香味。

桌案上攤著一封已經寫完還未來及裝信發出的家書,方遙細心地看到書信落款寫著“謝聽”。

沒過一會兒,宿玉端著竹杯和燒好的茶壺進來,將水倒進竹杯裡,遞到她麵前。

方遙接過來,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,輕聲:“多謝……謝大夫相救。”

通過為數不多的信息,她大概腦補出了事情發生的經過。

她猜測許是自己在高處不慎墜落,掉進了花田裡,摔傷了腦袋,所以一時記不起任何事,碰巧遇見了這個謝郎中經過,將自己救了回來。

宿玉心生疑惑,謝大夫?

花妖的一縷神念寄附在他的身上,適時幫他解了惑。

[水月幻境完全複原了曾經的古墟村鎮,這座房屋的主人叫謝聽,是個郎中。]

在方遙看來,男人隻是停頓了片刻,便彎起眉眼,笑意溫和而無害:“我叫謝聽,你直接喚我名字即可,不必見外……”

第76章 丟失的那三年(二)

◎謝大夫真乃神醫,妙手回春。◎

方遙點點頭, 白嫩的指節握著竹葉青的杯盞,熱氣繚繞她的指尖,泛著淡淡的薄粉。

“謝,聽。”

她低聲喃喃重複了一遍“救命恩人”的名字, 這兩個字仿佛成了她空如白紙的記憶中的第一筆符號。

宿玉怔怔地看著她輕輕開合的唇瓣, 這樣兩個簡單的字從她嘴裡說出來, 都變得格外好聽。

宿玉, 不……謝聽覺得從此之後,他就要改名換姓了。

他凝眸看她,明知故問:“姑娘,你喚什麼名字?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鎮外的花田中?”

“我……什麼都記不得了, ”方遙屈起腿來, 雙手握著杯盞, 搭在蓋著腿部的薄被上, 她微低著頭,看著杯盞裡自己麵容的倒影, 一個字從她心頭劃過。

她抬起頭,不確定道:“遙……好像是我的名字。”

她莫名覺得心頭劃過的這個字,應當是她的名字,但是除此之外,她姓什麼, 年歲幾何,家住哪裡, 方遙腦海中沒有任何印象, 沒有絲毫她過去生活的痕跡。

“那我就叫你阿遙好了……”

麵前的男子清俊舒展的眉眼掛著淡笑, 嗓音低柔, 氣質溫潤, 看起來是個脾性溫良和善之人。

他似乎醫術老道,安慰她道,“剛才你昏迷時,我為你診了脈,你身體並無大礙,暫時丟失記憶,應當是碰傷了頭留下的後遺症,沒關係,你先在這裡好好休息養傷,說不定哪日就想起來了。”

“……謝謝。”

方遙握著溫熱的茶盞,語帶感激。

她丟了記憶,不知家在何處,若非遇到謝大夫這樣的好心人,恐怕連落腳之地也無。

方遙還穿著入幻境前的雪色裙衫,鬢發微微有些鬆散,乖乖地屈腿坐在床榻上,姿態放鬆,眼眸清亮如水,毫無防備。

看起來……特彆好騙。

宗門和修士的職責是庇佑一方轄地的凡人不受侵害,方遙身為靈霄宗大師姐,手中的劍更是斬過不少作惡的妖。

最初的心性被不斷磨煉,她的性子愈發孤冷,對陌生人更是會心存防備。

可是此時此刻,失去了全部記憶的她已然不知人間險惡,忘記了她的宗門,甚至忘記了她是修士,完全將純粹的內心暴露人前,全然把他當成了救命恩人。

對上她清透乾淨的目光,謝聽有些心虛,不過更多的是占有欲被滿足的歡喜。

恨不能把狐尾放出來搖一搖。

半晌,他腦袋裡的花妖看不過去了:[你這樣一直盯著人家看,很奇怪啊。]

[那我應該做什麼?]

[扮演藥郎,做你平時該做的事,不然你會露出馬腳的,這女人挺聰明的,光是通過屋裡的陳設,就知道了你的名字和身份,你得當心點,彆被她發現這裡是幻境。]

[可我隻想看她。]

幼時一彆後,他就去了北方闖妖界,這些年間他重回故地,遠遠地看過她很多次,第一次如此近距離,與她麵對麵坐在一起,多看兩眼又不過分吧。

謝聽心想,阿遙也看了他很久,肯定是很滿意他化形後的皮囊,他得千萬忍住,不能被阿遙發現他的原形。

與謝聽神識連通的花妖,自然讀到了他的想法。

[……]

你盯著人家看,人家回看你,不是很正常的事嗎?

說起來,花妖還不知他的原形是什麼,莫非是蛇鼠蟲蟻?亦或者是臭鼬疣豬?

嘖,明明是強大的妖王,卻連原形都自卑地不敢顯露,不惜損失修為把人騙進了幻境裡。

可憐啊,不像它,原形的花瓣又美又香。以後攢夠了修為,化作人形肯定也是個大美人。

不過花妖還沒有想好以後是化男化女,它的神識在這倆人之間掃來掃去,還彆說,這麼些年它遇到過形形色色的人和妖,這倆人是長得最好看的。

它得把他們的皮囊的樣子記下來,留作化形參考。

“……謝聽。”方遙遲疑地叫他。

“嗯?”

謝聽的耳朵瞬間支起來,看到她手裡喝空了的杯子,立馬起身拿過茶壺給她倒了一杯,“可是餓了?”

方遙輕輕搖頭:“你若還有事便先去忙,不用看著我。”

從她醒來,這位謝大夫就一直寸步不離,仿佛很緊張她,但方遙能感覺到自己除了記不起東西外,身上並無其他不適。

“……”

[看吧看吧。]花妖嘲笑他。

“好,那我先去……忙點彆的。”

謝聽嘴上說著,身體卻不動彈。

他大閒人一個,有什麼可忙的?

正說著,屋門口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,來人似乎很焦急,已然在門外喊了起來。

“謝大夫!謝大夫!”

手掌拍得屋門砰砰響,謝聽想裝作聽不見都不成。

他不緊不慢地起身,打開屋門,門外站著一個穿著粗布麻衣,五大三粗的村民,身後背著一個年邁的老頭,老頭口吐白沫,昏迷不醒。

“謝大夫,你快幫忙看看我爹,他方才用晚膳時喝了點小酒,突然人就倒在了地上,口吐白沫,怎麼叫都不醒。”

謝聽眉眼冷淡地掃過那兩個村民,神念問那花妖:[這誰?]

[水月幻境有自己的運轉規律,說明在過去的某一天,有人來謝聽的家中找他治病,現在你是謝聽了,人家不就來找你了麼?]

謝聽皺眉,給他安排個什麼身份不好,偏偏弄個郎中,他會治哪門子的病?

“謝大夫,求你了,你快救救我爹吧!”

村民把身後的老頭扶著放在地上,連連朝謝聽磕頭。

謝聽冷聲道:“今日歇息,不營業。”⊙思⊙兔⊙網⊙

正要無情關門時,他聽見身後傳來響動,似是方遙起身穿鞋下了榻,走過來,瞧見了門外的村民,問:“發生了什麼?”

“……”

在她眼裡,溫良仁善的謝大夫怎麼會對這樣可憐的村民見死不救?

謝聽硬著頭皮,鬆開要關門的手,對村民道:“你等下。”

他轉身來到放著瓶瓶罐罐的雜物架上,心下揣摩,那些凡人大夫都是怎麼給人治病來著?

他視線掃到一副針灸用的器具,眼睛一亮,伸手抽了出來。

謝聽走到那昏倒的老頭麵前,蹲下`身子,攤開器具,拿了根針出來。他睫羽纖長,垂眸的樣子顯得格外潛心專注,修長的指節撚著針尾,流暢且沉穩地往那老頭胳膊的經脈上一紮。

隨後就看到老頭身子一抽,鼻底緩緩流出兩行鮮血。

“……”

村民傻眼了:“謝大夫,這……”

謝聽拿針的手微頓,淡定地胡謅八道:“這是正常的,排掉體內的淤血。”

他手起針落,又快速地紮了兩下。

老頭的身子再度痙攣了一下,從耳孔中流出兩道赤紅鮮血。

村民小心翼翼地問:“這還是淤血?”

“……對。”

謝聽沉默片刻,換了老頭另一邊的手臂,一口氣再紮三針。

老頭這次沒有抽搐,嘴邊直接狂噴出來一大灘的鮮血,險些濺到謝聽的身上。

他站起身來,實在演不下去了,他怕再紮下去,人要死在他家裡。

謝聽不敢回頭看方遙的表情,磨著後槽牙,心頭火起:[快些把這人給我弄走,不然搞砸了,你半點修為也彆想拿到!]

花妖看戲也看夠了:[知道了知道了,你好凶啊。]

片刻之後,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老漢,忽然一個鯉魚打挺,直愣愣地原地蹦了起來,把方遙和村民都嚇了一跳。

“爹!”村民趕緊扶住他,“您沒事吧?”

“沒事沒事,我感覺渾身都是力氣,腰不酸腿不痛現在就能下地去乾活,”老漢呲著牙,對謝聽笑道,“多虧了謝大夫醫術高明,救了我老漢一命啊。”

如果他臉上不是這般七竅流血的淒慘模樣,這話能更多幾分可信度。

“謝大夫真乃當世神醫,妙手回春啊!”村民也對謝聽萬分感激道。

“走走走,我們不打擾謝大夫了,回家回家。”

村民父子倆歡天喜地地走了,同時留下了二十個銅板的診費。

謝聽:“……”

方遙親眼目睹了謝聽治病救人的經過,雖然那老漢七竅流血的樣子有些嚇人,但實打實地被他幾針給救活了。

她看著謝聽的眼眸微微發亮,感歎道:“……你的醫術真的很厲害。”

謝聽剛上來差點就被這幻境裡的人給揭老底,鬆了一口氣,抿唇自謙道:“稱不上厲害,勉強糊口罷了。”

隨後他去到水盆邊洗了洗手,聽到方遙躊躇地問:“謝聽……你能不能給我也施幾針?”

方遙想,如果能恢複記憶的話,流點血也不算什麼。

花妖趕緊提醒男人:[彆說我沒告訴你,這個水月幻境真亦假時假亦真,這些村民是幻象,我能操控改變,但你跟這女子可是真人入幻境,你們若受了傷,那可是真受傷,死了也是真死了。